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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学,——老了,还学吹鼓手!”她把头一甩。
他愣在那里,想起刚才林宛芝的吩咐,慢腾腾地说:
“三太太讲,等你下去一道学哩!”
“人家不是来教我们的,不过要我们做陪客,何必去碍手碍脚?”
老王见她满脸怒容,眉毛倒竖,不好再说下去,可是也不敢得罪三太太。他嘻着嘴,不置可否地“嗨嗨”两声。
她蓦地站了起来,嘟着嘴,说:
“男人装女人,我看见那副腔调就恶心,一听就要呕出来。你告诉她们,我对京剧没兴趣,我不学,别等我。冯先生有事,可以早点走……”
“是呀,京剧有啥好学?别说你啦,太太,我看了也不顺眼,堂堂男子汉,学女人怪腔怪调,成啥体统!”
老王这几句话说到她的心上。她紧闭着嘴,微微点点头。
他乘着这机会,一躬腰,掉头走了。
她的眼光从门口慢慢移到沙发上,看到那一封要发未发的信,凝神一想:这次要是徐义德再反对朱筱堂来,那么,以后朱筱堂来的机会更少了。她这次一定要劝徐义德答应,万一不行,就得要林宛芝在旁边说几句好话。心上人开口,徐义德十有九会同意的。现在要拉林宛芝一把,得罪不得。对冯永祥那家伙,要忍耐一下才好。她躺在沙发上,大声叫道:
“老王,老王!”
老王正要下楼,听见叫唤,三步并做两步,跑回来,站在门口,笑嘻嘻地问:
“有啥吩咐?”
“唉,”她深深叹了一口气,说,“反正待在屋子里没事,人家既然来了,下去消遣消遣也好。”
“京剧这玩意,解解闷倒也不错。”老王立刻改过口来。
“你告诉她,我待一会就来。”
他迅速到楼下去报告。她懒散地站了起来,打了一个呵欠,自言自语地说:
“唉,京剧,真没意思!还不是借机会和那骚货胡缠!”
她把信放在枕头底卜,对着衣橱上面的玻璃镜子,拉拉平旗袍上的皱折,慢慢走出去。
冯永祥从林宛芝那里知道:朱瑞芳对学戏没兴趣,坚决反对继续再学京剧,怂恿大太太也反对。林宛芝想学,可是在大太太和二太太的面前不好赞成。她劝冯永祥暂时不要再来教京剧了,别触霉头。冯永祥哪里肯听,只有教戏,他才好时常到徐公馆来,不要他教戏,分明是要他和林宛芝断绝往来么。他坚决不干。他以为林宛芝想把他甩掉,但没有点破,留心观察她的神色。他说他有把握引起朱瑞芳学戏的兴趣。朱瑞芳一有兴趣,大太太便不在话下,一定赞成,林宛芝更没有问题了。林宛芝给他说得无话可讲,只好同意他今天来再教一次试试。他准备拿出浑身的本事,凭他三寸不烂之舌要挽回这个不妙的局势。今后能不能再和林宛芝时常往来,就看今天了。老王上楼请朱瑞芳,很久没有消息,冯永祥感到事情不妙,林宛芝说朱瑞芳坚决反对继续学京剧,大概是真的。朱瑞芳不下楼,他等于碰了钉子。他有点沉不住气了,眼睛向门外窥视,楼梯那边老没有人影子。他指着楼梯,向林宛芝望了一眼,要她上楼亲自去请。她暗暗摇摇手,向大太太努一努嘴,很严肃地低下头去。他知道因为大太太坐在旁边,她暗示他举止注意些,别太放肆了。他没有法想,自己也不好随便上楼去请,叹了一口气,眼巴巴地盯着楼梯,他忽然看见朱瑞芳下来,像是看见仙女下凡,霍地站了起来,高兴地迎了上去,指着靠墙的那一溜长沙发巴结地说:
“这边坐。就等你一个人了。”
“哎哟,”她皮笑肉不笑,说,“别折死我啦,我这个一瓶子装不满,——半瓶子醋,学不成呀!”
“哪里的话,哪里的话。像你这样的高材,我很少见过。不管啥戏,只要教你一遍,你就记住了。你的记性真是刮刮叫!一点不含糊!不是我恭维你,你只要坚持学下去,将来一定超过我。你说是不是?”
他的眼光转到大太太身上。大太太靠在沙发上,睁一眼闭一眼,在养神。她对于冯永祥到家里来教京剧,既不赞成,也不反对。她对京剧没有兴趣,所以不赞成,但冯永祥一来,屋子里就热闹起来,比一个人闲得发慌要好的多,看他出点洋相,听他唱一段两段,逗个趣,乐一乐,一天半天很容易就混过去了,这也不坏。因此她并不反对。他表面上特别尊重她,她也乐于和他接近。她听他问自己,两只眼睛便完全睁开:
“是呀,瑞芳可精哩,谁也比不上她!”
“你就比我强,”朱瑞芳顺着冯永祥指的方向,坐在大太太旁边,说,“听了评弹回来,我就记不住那么一大堆的话,你记的可清楚,一句不漏地讲给大家听。”
大太太眯着眼睛谦虚地说:
“那是从小听惯了的关系。现在说的新书,我就记不清了。”
冯永祥没料到刚才恭维二太太一番话竟没照顾到大太太,眼睛一转动,立刻说道:
“你们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每个人的本领都很高强,小弟是五体投地佩服!”
他真的弯下腰去,头差点磕到地上。他抬起头来,暗中向林宛芝注视了一眼,那眼光说:你的才能我尤其佩服!他伸直了腰,站在三位太太面前,洋洋得意地提着手,右脚在地毯上摆来摆去,歪着脑袋,说:
“闲言少叙,言归正传。我们现在来学点戏,好不好?”
“好啊!”
林宛芝听朱瑞芳满口应承,心中好生奇怪。冯永祥来教戏,朱瑞芳一直反对的,不但自己不肯学,并且也不赞成林宛芝学。朱瑞芳并且和大太太联合起来反对。大太太给徐义德一说就不吭声了,朱瑞芳看徐义德拼命要和冯永祥拉关系,好在工商界巨头当中活动,她也不好再说啥了。但冯永祥每次来,她总是不积极的,有时抹不过面子,勉强应付一下。最近朱瑞芳透出风声,坚决反对继续学京剧。今天老王上楼去请了很久没下来。林宛芝估计大概不会下来了,没想到不仅下来,而且很积极,这就叫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她惊奇的眼光注视着朱瑞芳。朱瑞芳问:
“今天学点啥?”
“来段新的?还是把《宝莲灯》复习一下?”冯永祥等待朱瑞芳的答复。
“来段新的也不错啊。”大太太虽然参加学京剧,她自己可是不唱不做。她最有兴趣的是冯永祥每教一出戏的那一段剧情介绍,仿佛听一段评弹一样的过瘾。
林宛芝为了讨大太太的欢喜,应声说道:
“新的也好。”
冯永祥并不表示态度。他知道徐公馆里重要人物除了林宛芝,就要数到朱瑞芳。她是实力派,连徐义德有时也不得不让她三分。今天学京剧,她更是重要人物。他望着朱瑞芳:
“你看呢?”
“先复习一下,再学新的。贪多嚼不烂。学多了记不住。”
“那也好,先复习旧的,再学习新的。”林宛芝只要朱瑞芳肯一道学京剧,新旧并不计较。
“那么就开始吧,”冯永祥完全懂得林宛芝的用意。他今天特别在朱瑞芳身上下工夫,对她说,“你先唱给我听听。”“我!”朱瑞芳睁大了眼睛,吃惊地说,“这两天没吊嗓子,唱不出来。她先唱吧。”
她噘一噘嘴,指着林宛芝。林宛芝摇摇头,说:
“不,还是先教你。昨天上午我还听见你在房子里唱的哩。”
“那不过是随便哼哼罢了,先教你,我等会再说。”“别客气了,”大太太有点儿不耐烦,说,“把时间都给耽误了。”
冯永祥顺水推舟,说:
“恭敬不如从命,嘻嘻,你就先唱吧。”
林宛芝脸上浮着两朵红云,羞涩地说:
“还没学会哩!”她用水绿色的纱手帕捂着嘴,生怕不小心唱出来似的。
“没关系,大家都在学么。”冯永祥暗中看了她一眼,催促她唱。
她喝口绿茶,提高嗓子唱道:
“忽听得二姣儿一声请,后堂内来了我王氏桂英。站立在屏风后侧耳细听——他父子因何故大放悲声?……”
她一口气还要唱下去,半路上给冯永祥打断了,说:“等一等。……”他话到嘴边,想指出她唱的不对的地方,又咽下去,停了停,改口说,“前面二簧倒板和回龙唱的确实不错,比上回进步多了。……”
“可是后面二簧慢板唱的还是不行!”林宛芝不等他说下去,自己先说了。
“你说的对,”他怕影响她的积极性,同时在大太太二太太面前也不好过于指责她,转弯抹角地表达出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