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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分钟之内一定散会。”
“你哪能晓得?”
她乌黑的眼睛机灵地一动,仿佛透过墙壁,穿过花园,可以看到中共长宁区委会议室一样,很有把握地说:
“杨部长掌握会议很守时,准时开会,准时散会。他解决问题简单扼要,利利索索,从来不拖泥带水的,讲话也不重复。他做报告,我给他做记录,誊清就是一篇出色的文章,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
“他到我们厂里开会也是这样。”
“对啦,你比我了解杨部长。”
“我?”余静忽然沉下了脸,她以为叶月芳想到别的方面去了,严肃地说道,“你说错了,秘书最了解首长。”
“你们是亲戚啊!”
“总不如你,”余静嘴角上露出了笑意,说,“你们天天在一块儿工作。”
“了解杨部长不大容易。他负责许多工作,办公室以外,他还忙区政协的工作,区里民主党派和工商界的工作,还参加社会活动,有些我就不大了解。”
“当然,了解一个人不容易的,像杨部长这样的人,更不容易……”
“为啥?”杨健匆匆从外边走了进来,手里拿着笔记本子和几件公文,脸上露出处理完一桩事体的愉快神情,笑着说,“难道我是三头六臂?”
余静看表,恰巧六点,岔开话题,对叶月芳说:
“你估计的真准。”
“不是我估计的准,是杨部长准。”叶月芳叙述她们刚才谈话的内容,说,“余静同志等你好久了。”
“对不起,刚散会。”
“没啥。”余静关怀地问,“宝珍最近好一些吗?”
“昨天到医院去看她,好倒是好一些,不过,医生说,这个病不容易治。”
“心脏病确实不容易治。过两天我也想去看看她。”“你厂里已经够忙了,不要再为这些事操心了。”杨健说,“余妈妈身体好吗?”
“最近闹肚子,消化不良,身子发软。”
“找医生看看呀。上了年纪的人和机器一样,老了,要经常修理,注意保养。”
“到医院看了,吃了一点中药,老没好,厂里事体忙,家里的事体就顾不上了。过两天,我打算再陪她到医院去一趟。”
“那好。最近厂里怎么样?”
余静扼要地把厂里的情形说了一遍,然后说:
“徐义德很消极,满嘴是困难,啥加工呀,原料呀,资金呀;韩云程和徐义德他们不搭界,坚决要辞职;工人当中少数人有过左情绪,像谭招弟她们;这三块哪能也捏不拢来。厂里的生产计划到现在也没订,连请徐义德两次,他躲在家里,不肯到厂里来。工人的生产热情很高,有力无处使。”
“问题不小啊?”
“可不是!所以,找你求救兵来了。”
“求救兵?我不是解放军,哪儿来的兵?”
“不要开玩笑了,快给我出个点子吧。”
“区委的指示你记得吗?”
“当然记得。”她想了想,说,“‘五反’结束以后,要巩固胜利,及时地把‘五反’的热情转到以生产为中心的建设工作上去,组织群众,团结资本家,搞好生产。”
“这就是你要的救兵。”
“做起来可不容易。资本家倒好办,只要尊重他三权,给他一点利润,解决他一些困难,他一定会积极起来的。资本家哪个不要钞票?有了钞票,他一定积极。”
“你这个分析完全对。市委在这方面早就有了安排,”他打开手里那个黑漆布的笔记本,对她说,“工商业目前的呆滞现象是暂时的,上海已经成立了加工订货委员会,大力开展加工、订货、收购、贷款的工作,加上工人阶级的生产积极性空前提高,大部分厂商的困难解决了。到六月底止,政府通过加工、订货、收购、贷款等方式,照顾了九十九个行业,有一万六千六百三十三户。大厂带动小厂,行业带动行业,私营工业产品产量一般都有增加,以今年上半年和去年同期相比,棉纱增加百分之三十二;棉布增加百分之四十六;面粉增加百分之六十七;电解铜增加百分之二百十六,市场交易活跃了。五月里召开那个物资交流大会,成交金额一七·四三一亿,上海代表购进工业产品六·四四八亿,私营厂商占百分之五十四;销出工业品五·五四四亿,私营厂商占百分之四十六。市场上商品成交量也大大增加了。”
杨健一边看笔记本一边说,余静掏出自己的笔记本边听边记。他合上笔记本,站起来,接着说:
“人民银行为了减低厂商成本,鼓励厂商经营的积极性,把对私营企业存款利率降低百分之二十到五十,又举办了一千万元以下的小额放款,使许许多多的小厂商得到了周转资金。总之一句话,工商界的暂时困难,市里早给解决了,徐义德的困难当然也解决了。你说的对,资本家见了钞票,积极性就来了。少数人消极,只是暂时现象,徐义德慢慢会积极起来的。”
“工人方面也好办,阶级觉悟大大提高了,生产的热情很高。尊重资本家三权,最初有些工人想不通,给他们反复说明,根据中央指示现在要利用、限制、改造民族资产阶级分子,消灭资产阶级的五毒。资本家洗清五毒,改过自新,我们就要团结他们搞好生产。徐义德不要三权,搞升工办法草案,企图分化工会和工人,就是掼纱帽,不能上他的当。工人想想也对,心里的疙瘩就解开了。杨部长,我这个说法对啵?”
“你说的对,做的也对。党的政策现在要消灭的是资产阶级的五毒,不是民族资产阶级。民族资产阶级将来是要消灭的。那辰光,阶级消灭,个人存在。但民族资产阶级分子是不甘心的。徐义德和我们斗升工办法草案,不仅仅是分化工会和工人,而且想搞垮企业,带动其它行业‘将’政府的‘军’,这是一个毒辣的阴谋。你们没有上他的当,他又拿到劳动局去,也碰了钉子,揭露了他的阴谋,批评了他,从此他不好再提了。”
“最难搞的是韩工程师和郭鹏,特别是韩工程师,他坚决不愿再和徐义德往来,生产计划没法做。工会给他谈了,要他订,你猜怎么样?他订是订了,一清早,徐义德和梅佐贤还没来上班,把生产计划压在梅佐贤的玻璃板下,给你来个不照面。徐义德、梅佐贤找他,他也不去。徐义德他们正好顺水推舟,乐得不订生产计划,把责任推到韩工程师身上。这两天,连梅佐贤也闹着不肯当代理人了。我想不通他为啥要这样,一定是掉花枪。”
杨健赞赏地点点头,说:
“徐义德把所有的困难都推到你面前来了,冷眼看你能不能克服这些困难,想和你较量较量。”
“多大的困难也吓不倒我,我有组织。”
“对,区委解决不了,有市委,上面还有党中央哩。你打算哪能解决这些困难呢?”
“打算?”她爽快地说道,“打算倒是有一个,不晓得行不行。我想最近召集资方代理人的高级职员开个座谈会,谈谈心,听听大家的意见,打通打通思想。再给韩工程师个别谈谈,这方面谈妥了,问题就好办了。工人那方面,和老赵下车间摸摸情况,估计没有大问题,有,也好谈通。各方面都谈好,最后给徐义德谈,他不好再推三推四,有啥困难,工会协助他解决。资金不够,工会可以给他向人民银行说说,贷点款。那辰光,他再也没啥好推了,准备好了,就开个劳资协商会议,订好生产计划,大家一齐干。”
“这个办法妙呀!”
“不,”余静有点儿不好意思,低着头说,“你说,行吗?
希望你指点指点。”
“我没啥指示,你了解具体情况,研究党的方针政策很仔细,又肯开动脑筋,掌握的很好,就这么办吧。”他很高兴听到她的精辟的意见。她处理事体比过去老练周密的多了,而且有办法。他兴奋地加了一句,“以后我要到厂里来,学习学习你们的经验。”
“我们有啥经验好学,你别笑话人。”
“刚才的办法就是很好的经验:厂里问题主要是徐义德态度消极,表面上却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市里把工商界总的问题解决了,你在厂里又把徐义德的问题解决了,先团结绝大多数的职工,打通资方代理人和高级职员的思想,再把徐义德提出的困难一一解决,使他没有任何借口,只好和大家一同搞好生产。这不是很好的经验吗?”
“要说是经验,那是向你学来的。”
他站了起来,伸出双手,问:
“我啥辰光告诉你这个经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