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白色的面包车从他们眼前缓缓驶过,老鼠从树林里跑出来,盯住面包车的去向。车子没有停下,越开越远,不见了。老鼠摇着头回来,和尚抽着烟,树林里飒飒地响,冷风劲吹,四野空旷,李有财感到空虚和不安。
这里位于龙州城最东面,差不多是城外了。大片田地已被圈完,盖起了很多高耸整齐的住宅楼,也有很多空地。空地被围在长长的矮墙里,长满荒草,草丛中站着坚硬高大的黑色钢架,虫子在草丛中无忧无虑地放声歌唱。远远看去,住宅楼衬在黑夜中,寂然无声,围墙里的钢架落落寡合,好像伸长脖子的恐龙。只有身后的英国别墅小区跃跃欲试,闪烁着生动的灯光,透出颐指气使的傲慢。
几年后,这里会车水马龙,噪声喧天,钞票满天飞。
他们又看到一辆汽车了,这是一辆高级轿车,圆润饱满,非常结实,轿车开得很慢,缓缓从他们眼前驶过,开车人犹豫不决地踩了一脚刹车。老鼠喜形于色,盯住轿车不放,快要流口水了。和尚把烟头在鞋底摁熄,坐直了身子。轿车开出一段路,忽然停住,往后倒车,迟疑地返回来,又停车,朝前开去,最后咕叽一声,停在路边。
老鼠迅速跑出树林,坐在地上张望。
轿车门打开,一个人走出来,东张西望,然后坐进车子。他们以为轿车会开走,可是车子没有动,好像睡着了,静静地卧在路边的夜色中。
和尚站起来,走到老鼠身后,轻轻踢了他一脚,老鼠领到指示,迅速出击,跳起来越过路面,奔向路的另一侧。和尚带着李有财在小树林的黑暗中前进,渐渐接近那辆停在路边的汽车。
和尚把腰上的短棍摸出来,李有财再次感到恐慌,心中涌出某种不测。
老鼠跑到轿车车尾,车里的人没有再出来,和尚盯紧轿车,李有财伸手摸了一下刀,回头张望,不见可疑迹象,才放心往前走。李有财和和尚在路的一侧,也就是树林里穿行,超过路边轿车的车头了,和尚猛然站住,转过身子。李有财看到老鼠贴近轿车,站在车尾,用力摇车。奇怪的是,车子被老鼠摇动,车里的人没有反应,是不是害怕了?和尚返身往回走,走到与轿车并排,只要再侧身,朝前跃出,就可以越过路面,扑到轿车车门边。
这时,轿车门打开,里面跨出一只脚,老鼠故伎重演,跌坐到地上,哦哦哦地叫,车里钻出一个人,这个人朝坐在地上叫唤的老鼠走去,和尚疾步钻出树林,扑向轿车旁边的这个人。
李有财从树林里跃出时,蓦然听到身后传出蹊跷的声响,回头张望,真相已经大白,他们已经被警察包围,走投无路了。他疑惑不解地站住,看到树林里跃出三个高大的男人,再回头,看到老鼠被人按倒,趴在轿车旁边的地上,动弹不得。路的前方忽然亮起警灯,红色的光芒令李有财绝望。
和尚发现危险,提着短棍,急速转身,果断地迎着跃出树林的三个警察跑去。
三个警察敏捷地散开,各站一个方向。和尚冲过去,手臂猛挥一下,打翻一个警察,疯狂朝前跑,警察跪到地上,举起了枪,李有财听到夜色中飞出经久不散的响亮枪声,好像过年的鞭炮在月色中爆响。
李有财卧到地上,滚了几下,翻身爬起来逃窜,身边追来急促的脚步声,他慌忙抽出身上的刀子,正要转身战斗,这个人与他擦肩而过,狂奔到前面了,李有财从这个人机灵奔跑的姿势看,认出他是老鼠,天知道老鼠怎么从那个开车的警察手中逃脱。
老鼠跑得很快,双腿快速划动,手臂摆得很开,不像一只老鼠,更像一只拍翅飞蹿的公鸡。路边闪出几个人,拦住了他的去路,他毫不犹豫地划一个弯,扭着屁股朝小河边逃。李有财再次听到清脆的枪声,并且清晰地看到了飞行中的子弹,一枚短粗的、坚硬饱满的金属小颗粒,疾速旋转着,笔直地飞向目标。老鼠在子弹的追击中飞起来,像一片轻盈的树叶,无声地落到小河边的乱草中。
英国别墅小区一带太宽大了,无边无际,无遮无拦,李有财感到深深的悲哀。在龙州城的其他地方,他们也遇到过各种危险,可是转几个圈子,就可以从任何一条小路或窄巷里逃脱,这片地方不一样,空地太多太大,脆弱的身子暴露无遗,就像河里抽干了水,好多鱼暴露在阳光下,无助地蹦跳着,吐出最后一口气。
李有财又听到了枪声,看到子弹坚定不移地飞来,听到子弹在空气中磨擦旋转的吱吱声。他的头剧烈疼痛,好像已经爆炸。这时,他感觉胸口一阵发凉,洞穿了无数窟窿,睁开了很多迷茫的眼睛,眼睛里缓缓涌出的透明液体,宛若山上汩汩不息的清澈溪流。
日本遗孤
刘国强
刘国强辽宁省西丰县人。曾在鲁迅文学院作家班进修。已出版散文集《寻找感动》、《残风荒月》;中篇小说集《潜流》;长篇小说及长篇报告文学《黑枪》、《荒野犁声》、《世纪丹青》等。辽宁作协第三届签约作家。现居沈阳。
序我的妈妈和我们的妈妈
60年前的那个秋天,我的故乡中国东北正是红叶绽放、漫野流香的季节。
风戏苇海,白花花的芦花涨潮一样哗哗翻涌,巨浪排空,大涡翻卷。几只大雁领着它的孩子正在操练“试飞”。它们在这“模拟海潮”上扑飞着翅膀,逆风而飞。弯拐急了,小雁掉了下来;风猛了,小雁掉了下来。每当这时,雁母亲会来到小雁身边,扑闪着翅膀,伸长脖颈,和小雁贴贴脸,鼓励一下,再嘎嘎嘎辅导一通。虽然劳累,却难以掩饰它们的兴奋。
几只头脑灵活的老鼠,等不及农民把苞米秆放倒,人立田野,看好吊在半空中的苞米棒子,兴奋得咝咝咝窃笑几声,低下头,以齿为刀,切割苞米根部,咔嚓,咔嚓咔嚓,这声音不那么悦耳,但务实。
蛇欲进洞。蜂要归巢。狐狸开始换毛。飞蝶即将成蛹。
然而,在茫茫的大兴安岭,在滚滚的松花江畔,在野狼成群的地方,却出现一群群逃难的母亲!她们拖儿带小,疲惫不堪,狼狈至极。白天不敢走,夜间走;渴了,喝地上积的雨水;饿了,掰几穗苞米啃;困了,蜷缩在沟边或树棵子里。即将被寒冷行刑的蚊虫们,对她们发动最后的疯狂,叮得她们全身大包,大包红肿,大包流脓,大包溃烂……寒流袭来,“可怜身上衣正单”!她们,大多是日本母亲和他们的孩子。她们要回家。可是,太难了。她们的家太遥远了。隔着漫长的路,隔着大海,还隔着杀戮、自杀、饥饿、寒冷和病魔……
我吹去史籍上的灰尘,一段历史显现出来:1945年8月15日,日本天皇裕仁宣布无条件投降。历时14年,全球16亿人卷进战火,致使大批人口丧生的第二次世界大战宣告结束。尽管战场上硝烟未尽,战争创伤还在滴血,战火中失去的亲人还没有归来(也许永远都不会归来!),我的先辈们还是欢呼跳跃起来——日本战争狂人在我的家乡中国沈阳柳条湖引燃的“二战”的罪恶之火终于熄灭了!
那一刻,全世界人民都在振臂庆贺。
我眼前的老照片不太清晰,但我仍被人们欢喜若狂的样子所感染。在中国重庆,在美国华盛顿,在英国伦敦,在法国巴黎,在世界各地,人的海洋曾把此时我们脚下的土地大片大片地“席卷”过,欢呼的声浪也曾把我们头上大块大块的云朵“震碎”过……
早在1906年,一个叫腾新平的日本人就在大连魏家屯尝试着向中国“移民”,在中国“开创”第一个移民村,叫“爱川村”。1936年,日本内阁正式对外宣布,把向中国移民作为日本的“七大国策”之一。日本拓务省制订了《20年百万户送出计划》。计划称:20年内向中国东北移民100万户,500万人,约占日本农业人口的1/4,占中国东北预计总人口的1/4,进而实现对中国东北的统治,逐渐把中国东北圈进日本版图。至日本战败,已向中国东北派“开拓团”移民200多个,移民总数已达150万人。
一纸“日皇投降书”,把侵略者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同时,也把无辜的日本平民送上祭台。
战败的消息传来,毫无精神准备的“开拓团”成员顿时蜂巢“炸营”一样,乱了!可是,这些以妇女儿童(男人充军)为主的“杂牌军”,如同一群甲虫爬不出莽莽大森林、一群蚂蚁爬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