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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2005年第4期-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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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平!” 
  妈妈除了以泪洗面,还能说什么呢? 
  丈夫没了,她的精神快要崩溃了。再让她失去孩子,她不干。妈妈说不出别的,却咬住一个理,“这件事跟孩子没关”。她想到过死。可她死了,刚过百天的孩子怎么办?有人挤对她:“脚上的泡都是自己走的。”她没有辩驳。她认账。但她心里清楚,今后她还要用这双起泡的脚走路,而且,还要带上一个日本孩子。 
  37岁的丈夫突然离开她,如同房梁“咔嚓”一声折断,她的世界坍塌了! 
  走投无路,妈妈带着孩子改嫁范家。 
  幸运的是,第二个父亲(算上日本父亲,该是第三个吧?)也拿她当掌上明珠!如果不是后来的中日建交,范姝瑶永远也不会知道自己是日本人,不会知道对她这么好的父亲居然是继父,不会知道那个救她的父亲,早已作古…… 
  此后的成长毫无悬念,刚才我说的那几个“不会知道”,足以说明范姝瑶从小就“泡在蜜罐子里”。 
  牙牙学语,蹒跚学步。孜孜求学,快乐生活。小时候,范姝瑶最爱和同伴比花衣裳,回回赢。长大了,范姝瑶最爱跟同事说妈妈,越说越高兴。但,她从未想过,这么爱她的妈妈竟是个“后妈”。 
  现在,她什么都知道了,更觉得妈妈的伟大,伟大得都“不可思议”。我采访范姝瑶时,她一次次流泪。从前,她只知道妈妈对她好,可这个好,只停留在简单的母爱上。现在她对妈妈的爱升华了。她说:“说起我妈妈,我真的惭愧。我爹被日本人杀害了,我妈妈却收养一个日本孩子;我妈妈一个大字不识,却供我读那么多年书;我妈妈冻得连棉裤都没有,我一个人却有两条棉裤;我妈妈……” 
  她说不下去了。 
  盛情难却,我曾在范姝瑶家吃顿晚饭。我观察出,范姝瑶总是侧着耳朵,“倾听妈妈”。只要妈妈的房间有一点轻微的响动,范姝瑶会在“第一时间”跑过去,问寒问暖。扶妈妈的手那样的轻,问妈妈的话那样的柔,像幼儿园的阿姨在哄小孩,像跟尊敬的领导请示工作。90岁的妈妈忌讳多。吃东西凉了不行,热了不行;太生不行,太烂不行;少了不行,多了也不行。怎样行呢?要“哄”。即使这样,范姝瑶说:“比起妈妈对我的好来,差远啦!” 
  在此,我摘录两个小故事。 
  全国大饥馑时,范姝瑶从未挨过饿。馒头,米饭,大饼子,没断过。连糊糊都不爱吃。她当然不会知道,她吃光了妈妈的嫁妆,也吃光了家里所有能换粮的东西。她却知道,妈妈从不跟她一块吃饭。问,妈妈说,我吃完了。这天早上,范姝瑶上学忘了带文具盒,回来取,见妈妈正大口大口吃着黑糊糊的东西。小姝瑶偷偷一看,眼睛立刻潮了——妈妈竟嚼着酒糟啊!小姝瑶问,妈妈说,我只是尝尝。范姝瑶哭了。范姝瑶已经懂事了。可妈妈这样解释:“你跟我不一样。你小,骨头肉都没长成呢,我是大人,抗折腾。”范姝瑶说:“我也要跟你吃一样的饭。”妈妈说:“行啊。等你长大以后再说吧。” 
  佳木斯的冬天,干冷干冷的。范姝瑶不怕。范姝瑶有两条棉裤呢。换着穿。这天,妈妈缩在被里发高烧,小姝瑶急坏了。小姝瑶把能盖的东西都给妈妈盖上,当拿起妈妈的棉裤时,她惊讶不已:怎么“邦邦硬”啊?一看,“大面积”的地方,都是麻袋片缝合而成…… 
  在沙河子码头,类似于范姝瑶和她养母的故事不知还有多少呢。 
  当地人告诉我,这个小小的沙河子村,有100多日本人被中国养父母救了,这些人大都回国了。但,他们仍记挂这里,不时还回来看看。这个村子,如今已成了中日民间频频往来之地。我们不妨算个账,100多日本孤儿,也许有近200个中国养父母,再加上他们的后代,该是怎样一个“亲缘集团”? 
  为了寻找老码头旧址,我们走了几个村巷,终于找到沙河子村“元老”王凤明。老人正跟几个牌友玩纸牌。王凤明小方脸,偏瘦,皮肤富有光泽,面色红润,眼睛炯炯发亮,听力敏捷。他“啪”地甩出一张牌,麻利而准确。灰少黑多的头发,“佐证”他已走出年轻人的队列。但,看上去也就60多岁。其实,他已经93岁了。王凤明老人放下手中的牌,除了按图索骥那样详细“指点迷津”外,还对中国人收留日本遗孤一事评论一番。老人爱说“那样的话,多好哇”。老人刷地收拢了手中的牌,说:“你们真得好好宣传宣传中国妈妈,那样的话,多好哇!”老人扫一眼我们身上的录像机、照相机,接着说,“要让全世界都知道,中国妈妈多善良啊。那样的话,多好哇!要说当年的日本人,谁不恨啊?可是,恨生恨,人人都成了毒蛇猛兽,老百姓肯定遭殃;爱生爱,世界成为一个大家庭——那样的话,多好哇!” 
  为这句口头禅,我激动了好一阵子。一个普普通通的中国农民,一个一辈子蜗居于小村的人,说不出更多的大道理。但是,他却把他的豁达,他的胸襟,他的理想,他的人生信条,都融进这个口语中了—— 
  难怪,他这样年轻! 
   
  六大山作证 
   
  曾在中国沈阳生活40多年的日本孤儿井上征男,曾给我写信,打电话,述说他对中国的感情,对中国人的感情,对救他、养他、教育他的中国妈妈的感情。他撰写的回忆他的中国妈妈赵惠君的文章《恩重如山》在日本发表后,引起强烈反响。10多年后,仍然有人提起这篇文章。 
  2004年7月22日,井上征男重新发表这篇文章,并增加了不少内容,读者再次好评如潮。这件事,引发井上征男一个“庞大”的计划:何不用自己的笔,写写这些孤儿们?当年曾在中国生活过的日本战争孤儿,他们传奇的遭遇,他们的苦难,他们被善良的“中国妈妈”救助、养育的经历,在人类史上也是罕见的!当时,井上征男早已回日本多年,在影响很大的华文报纸《东方时报》当记者。利用比较方便的工作条件,他以“残留孤儿的故事系列”为总题,发表了50多篇纪实文章,在华人圈子,尤其是在日本的孤儿中影响很大。 
  2004年11月9日,同为日本孤儿的前川清子女士来到中国沈阳,通过报告文学作家徐光荣找到我,请我有机会去日本采写“日本孤儿”。前川清子带来一些井上征男的文章,还送我日本《朝日新闻》记者大久保茂真表现日本孤儿主题为“状告日本政府对回日孤儿待遇不公”的一本书。 
  下边就是前川清子向我讲述的一个故事。 
  这个故事,井上征男先生在2004年8月12日的《东方时报》上发表过,题为《满目青山夕照红》。 
  北京。 
  大雪和寒冷相约而至。 
  杜溪岩奉老板之命,从天津赶往北京(北平)采办年货。 
  不想,这个北京之行,杜溪岩受到两次“强烈刺激”。 
  前一次,他紧紧捂着胸部,还是按捺不住心口的狂跳:在一个难民所门口,众多衣衫褴褛、污头垢面的日本老幼妇孺当中,一个日本老人竟教一群日本孩子读书识字——他震惊、不解,也从心底涌起对他们的钦佩!“一个多么可怕的民族!”在叹息、深思之中,他离开了难民所。 
  后一次,他竟成为一个孩子的“俘虏”! 
  不知不觉,他被一个孩子跟踪了。 
  杜溪岩回头一看,只见距他不远的地方,一个男孩子正看着他,目光里饱含了热切和乞求。杜溪岩不想理他,那个时候,这样的孤儿太多了,谁管得过来? 
  不料,这孩子竟“扑通”一声跪下,杜溪岩心软了。 
  在井上征男的文章中,他这样描述: 
  杜溪岩赶忙将孩子搀起,仔细端详起眼前由于营养不良而明显瘦弱的小男孩。孩子见大 
  人温存地把他扶起来,一种冲动,一股激情几乎使他站立不住,孩子热泪涌流,通身战栗,又拜倒在地,连连哀求:“您是好人,我知道您是好人,您收下我吧,收下我吧!” 
  杜溪岩一时心肠软下来,眼眶里也溢满了泪珠,上下打量着这个懂事知情的孩子,十分矛盾,他从兜里掏出些钞票要塞给孩子,可孩子跪着倒退着不肯收下,只求跟他走。 
  杜溪岩不愧是生意人,他精明锐利的目光判断出这个孩子有些不一样,于是他单刀直入地问:“你是日本人吧?”孩子惊恐地哆嗦一下,但立刻冷静坦白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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