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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公称“领旨”,立起身来一看,左班首是富弼老太师,他是一梗直大臣,然而老耄高年,不便烦劳于他。包公又看看吏部韩琦,韩琦一想,此案重大,一位是刘太后,一位是狄太后,两人是被告,叫我如何审法,只得摇头示意。包公又看了阁老文彦博,他却对自己瞧也不瞧,分明也有些怕事。包公想道:你们众臣也称是忠良之辈,如何这等胆怯畏死?只须秉公而办,亦有何妨碍,如何人人不愿领办。如此你们徒有忠节之名,算不得铜肝铁胆之人了。包公又望至西边,看见刑部尚书王炳,二目相照,包爷一想:王兄与我是同居里井,同科出仕,他平素秉性贤良,此段事情,如交他办理,谅得妥当。此时包公一照面,头一摆,王刑部即出班奏道:“此事微臣领办,伏乞陛下降旨发交。”君王道:“包卿,王卿领办如何?”包公道:“王刑部果能领办,必不误事。”君王道:“既如此,朕将郭槐发交王卿,限三天内究明回奏,须要小心着力公办。如有半点私弊,断不姑宽。”王刑部领旨。当日散朝,王炳家丁带出郭槐。
君王还宫,庞贵妃迎接王驾,即请安问道:“君王何故龙颜不悦?”君王一闻动问,不觉感触孝行有亏之心,言道:“早朝据包拯所奏,朕不是南清官狄母后所生,也非安乐宫刘太后所生,尚有生身母亲在别方。”言毕,不觉珠泪一行。庞妃闻言,不觉骇然,即道:“圣上既据包拯所奏,亦必有因,我王何不询明他生育圣躬嫡母太后,在于何方?”君王道:“贵妃,朕也曾详诘他,包拯言还朝时,道经陈州,有白发老妇,诉说十八年前之冤,言来确据分明。”当时君王将前言一长一短,惨言尽吐,更觉感伤,纷纷泪下。此时庞妃听罢,更觉心惊,想道:不意有此弥天大事,未知真假,若还果有狸猫换主之事,郭槐罪重千钧,狄、刘二太后亦有欺君之罪。只愿当初并无此事,两宫太后方何无虞,郭槐也可无罪,只将包拯处以欺君妄奏之罪,正了国法;若除了包拯,我父独掌朝纲,畏惧何人?想罢,开言道:“我主且自放心,虽则包拯如此言来,臣妾细思此事,谅非真情。破窑市井中老妇,非是癫狂之疾,定是妖言惑众,可笑包拯为明察之官,听信妄词,特犯君上。
倘无此事,两宫太后一怒,则黑脸官儿,岂活得成!况乎谎奏君王,谗污国母,罪该万死,我王乃至聪天子,岂能任他如此作弄。”庞妃虽然狡猾,惟君王心下分明,知包公乃是正直无私,清官岂是轻信无凭谎奏。且破窑妇人说得有凭有据,岂是疾犯疯癫?因此仍自闷闷不乐。庞贵妃见君王恼闷,传旨排宴,百般娇媚,趋奉君王。
慢言宫中夜宴,且说安乐宫中刘太后,见郭槐久去不回,想道:不知外廷有何疑难国政,两次宣召郭槐,去得许久,尚未还宫。正盼思之际,忽有太监四人,急匆匆报进宫道:“启上太后娘娘,不好了!”刘太后在宫闱三十余秋,从未闻“不吉”二字,今闻此急言,不觉大怒,骂道:“狗奴才,何事大惊小怪!”众内监禀道:“只因当今万岁爷,已将九千岁拿下。宣去非为别事,乃是包大人奏明圣上,为十八年前狸猫换主、火焚内宫之事。”刘太后听了,吃惊不小,连忙立起道:“万岁怎生分断的?”内监道:“万岁爷要九千岁招出真情,九千岁只言并无此事,万岁爷即喝值殿将军,登时拿缚了九千岁,发交刑部尚书王大人审断去了。”刘太后闻言道:“果有此事,你们且退外去。”四内监遵命出宫,刘太后惶恐无主,自念:十八年前将太子换去,暗害李妃,但机关秘密,无一人得知,因何今日泄露,有人告诉包拯?又值君王偏听他言,将吾心腹人拿下,若还究出当时情事,郭槐固不免重刑处决,即老身也难免有欺君害主之罪。幸喜当今不是发交包拯审断,还有挽回之机。想王刑部虽是一位清官,不贪财宝,谅来及不得包拯铁胆铜肝之硬,且将密诏行下王炳,将金珠宝贝重赏他,岂有不受?难道他惧怯包拯,反不畏我?倘王炳肯周全郭槐,私留一线,郭槐无罪,我也无虞了。刘太后定下主见,登时修密旨一道,外有马蹄金五十锭,明珠三百颗,打发心腹内监三人,另遣王恩赍了密旨,将晓时候,潜出后宰门,往刑部衙门而去。
按下慢提,再说王刑部是日将郭槐暂禁天牢,进归内衙,有马氏夫人出来迎接坐下,夫人开言道:“相公今日退朝甚晚,又有不悦之容,不知何故?”王炳道:“夫人,兹因领了圣旨,为圣上内廷一大异事,想来实在难办。”马氏道:“老爷官居司寇,只管得顽民匪盗刑务事情,如天子内廷大事,都有富太师、范枢密、文阁老、韩吏部等办理,老相公不该管涉,何用心烦?”王炳道:“夫人,你有所未知,此事如不尽忠办理,不免斧钺之诛,不是五府六部,人人可领办的。”当日王炳将包公还朝,在陈州遇妇人诉冤之事,一一言知,马氏道:“既然陈州有一贫妇冤屈,自有地方官伸理。”王炳道:“夫人,你休将破窑中老妇人小视,她乃先帝李宸妃,产育当今圣上至尊之贵。”马氏夫人听罢,冷笑道:“老爷,莫非包拯道途冲逢邪祟?不独妾女流不信,即满朝大臣,岂不知当今乃狄氏所出,经先王所立?只有包拯一人偏执妄言。”王炳道:“包年兄乃刚正无私的硬汉,岂有诬毁君上之理?”马氏摇首道:“老爷,你向来明理,为官二十余载,难道不明此案如天重大。且交还包拯办理为上,你何必自寻烦恼。”王炳道:“夫人,并非下官多招烦恼,只因没一人敢于驾前领旨,我因思当今国母枉屈当灾,于心何忍!况我与包兄是同年同科,一殿之臣,故在驾前领办此事。”马氏道:“妾思满朝文武,多少官员,尽食君王俸禄,人人皆可效劳,何独老爷一人?想他众官知事关重大,故无一人承办。他们是明人,老爷是呆人。”王炳道:“你说哪里话来!倘我将此案办明,难道圣上不见我情分,即不厚加升爵,下官只愿留下美名。”马氏道:“老爷,你且拿稳些!妾劝你休得痴心妄想,要安稳时,须当依妾之言,不结怨于上,又无旁人嗔怪,久远安妥为官,岂不甚妙!”王炳道:“据夫人主见如何?”马氏道:“此案即云是真,却是口说无凭。况且内监郭槐威权太重,外交党羽,内结太后,事如天大,郭槐岂肯轻轻招认?他如不招,定必动刑,如此他立下一留头不留脚主意,一定抵死不招,老爷怎奈他何?事既不完,先结怨于刘太后,倘被他执一破绽,暗算起来,实难防避。
那时包拯决不来看你是同里同科之谊,破窑中贫妇,也难搭救于你,古云‘识权达变者为豪杰’,老爷也须三思。”
不知王炳是否依从马氏,且看下回分解。
第五十五回 刁愚妇陷夫不义 无智臣昧主辜恩
五刑部听了妻言,默默不语。原来王炳生平有二畏惧,上畏君王,下惧夫人。当时虽则怪着马氏,然而不敢回言,只得长叹一声,侧身呼侍环进茶。夫妻用过,马氏又道:“老爷你今缘何象痴呆一般,一言不发,此叹声无非怪着妾身而已。”
王炳闻言道:“怎敢见怪夫人,下官只是想到朝廷的事实在难办。”马氏道:“老爷既然不怪妾,只依着吾言便了。”王炳道:“夫人还有什么商量,你且说来。”马氏道:“老爷我劝你多一事不如省一事,一动不如一静。岂不闻达者千人缘,懵懂者结万人怨?若将郭槐认真严审,不过奉承包拯,包拯无非说一声‘劳动年兄了’。这也不足为老爷增荣,却惹得刘太后、狄太后两位娘娘,将你恨死,正是福不来而祸先至。如今老爷既然领旨承办,已是卸肩不及,莫若假混瞒真,虚张声势,审讯几堂,只说并无实据,复了圣旨,一切只由圣上主见,是两不失其情。包拯危与不危,我也不管,惟有两位太后娘娘,深感你之用情,定然暗中提拔。倘老爷不依妾言,犹恐祸生不测。”王炳道:“此言差矣!下官若将此案严审断明,圣上既得万花楼··母子重逢,满朝文武人人钦敬,好不荣光;即无极品偿劳,亦扬名于当世了。”夫人道:“你乃斗筲之见,全不想彼破窑中贫妇,乃是胡说,或犯癫狂之疾,只有包拯,听他谎哄。如若果有此事,为何一十八年之久,他甘心受苦,况天下官员甚多,平日之间,并不提起,直至如今,才冷灰复热,岂有是理?想这包拯十分昏瞶妄奉当今,也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