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癌症楼 作者:索尔仁尼琴-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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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您怎么能够晒太阳呢!肿瘤切忌加温,难道您连这点道理都不懂?”

  “我以为指的是不能用热水袋呢。”

  “可是更不能晒太阳。”

  “这就是说,黑海的海滨浴场是不准我去的接?”

  她点了点头。

  “生活啊…哪怕把流放换成去诺里尔斯克也行。”

  她耸了耸肩膀。这不仅超出了她的能力所及,而且也超出了她的理解所及的范围。

  这会儿就该问她:为什么您说已经出嫁了…难道没有丈夫——是一种屈辱吗?

  然而他问的是:

  “您为什么改变了主意?”

  “什么?”

  “为什么不遵守我们的协议。您答应过,要亲自给我输血,不交给任何实习生来做。”

  “她不是实习生,相反,她是专家。专家们来的时候,我们没有资格插手。不过她已经走了。”

  “怎么走了?”

  “给叫去了。”

  懊,走马灯!要摆脱走马灯,还得靠走马灯。

  “这么说,现在由您来管了?”

  ‘堤的。不过您说的陈血是怎么回事?”

  他一摆脑袋指给她看。

  “这血不是陈血。但这不是要给您输的。您要输250毫升。这才是给您的。”蔽拉·科尔尼利耶夫娜从另一张小桌子上取来一只瓶子让他看。“您看上面的标签,仔细检查一下。”

  “说真的,薇拉·科尔尼利耶夫娜,是可恶的生活把我搞成这样的:对谁也不相信,对什么都要自己检查。可是您以为,在不需要检查的时候我不高兴吗?”

  他说这话时是那么疲劳,似乎已奄奄一息。然而,他不能完全不让他那善于观察的眼睛去核实一下。结果他看到标签上写着:“A型——伊·列·雅罗斯拉夫采娃——3月5日。”

  “噢!3月5日——这非常合适!”奥列格振奋了起来。“这很有好处。”

  “您总算明白了这对您有好处。可您争辩了多少次!”

  其实是她不明白。赔,算了。

  于是他把内衣袖子卷到胳膊肘以上,让右臂放松,搁在身旁。

  的确,对于他这样老是存着戒心处处留神的人来说,最大的轻松就在于把自己交给信得过的人。现在他知道,这个态度和蔼、几乎同空气一样轻盈的女人,每一个动作都经过深思熟虑,都轻手轻脚,决不会出什么差错。

  所以他躺在那里,仿佛是在休息。

  天花板上一大块淡淡的、像花边似的光影,形成一个不规则的圆圈。就连这个不知由什么反射过来的光影,此刻也使他感到亲切,为这一整洁、安静的房间增添了一种装饰。

  而薇拉·科尔尼利耶夫娜却循诈地从他静脉里抽出了几毫升的血,摇动离心机,倒在分成四格的盘子里。

  “为什么要分成4格?”他问这话仅仅由于一辈子都习惯于到处问长问短。其实,此时此刻他甚至懒得弄清楚到底是为什么。

  “一格是为了确定相容性,3格是为了核对血型。以防万

  “如果血型符合,何必还要确定相容性?”

  “那是要看病人的血清同献血者的血会不会凝结。这种情形很少,但是不等于没有。”

  “原来如此。可为什么要转动呢?”

  “为了剔除红血球。您倒是什么都想知道。”

  当然,不知道也可以。奥列格望着天花板上渐渐变得隐约可见的光影。世上的事不可能全知道。无论怎样,到死的时候还是个傻瓜。

  顶着白色冠冕的护士把3月5日的那瓶血浆倒过来固定在架子的夹错上。之后她把一个小枕头垫在奥列格的胳膊肘底下,用一条红色的橡皮止血带扎在他臂肘的上方并开始绕紧,一边以日本式的眼睛注视着,看紧到什么程度算是够了。

  奇怪,他刚才怎么会觉得这姑娘身上有什么谜。其实什么谜也没有,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姑娘罢了。

  汉加尔特拿着注射器走了过来。注射器是一般的那种,里边装有透明的液体,然而针头却不寻常:它不是针,而是一根细管子,末端呈三角形。当然呷,管子本身倒没什么,只要不把它往你身上插。

  “您的静脉可以看得很清楚,”薇拉·科尔尼利耶夫娜对他说话,其实却颤动着一边的眉毛在寻找。接着,她使劲把那可怕的针头插了过去,似乎可以听到皮肤破裂的声音。“瞧,已经好了。”

  这里还有很多事情不明白:为什么用橡皮带绕在臂肘上方?为什么注射器里有水一样的液体?可以提出来问,也可以自己动动脑筋想:大概是为了不让空气冲进静脉,也为了不让血液冲进注射器。

  其时针头还留在他的静脉里,止血带由放松到解除,注射器被巧妙地拔去,护士把输血装置的端头在小盘上面甩了几下,把最初的几滴血甩掉,于是汉加尔特就把这个端头代替注射器接在针头上,就这样一手按住,一手将上面的螺丝稍稍旋松。

  在这个装置稍粗的一截玻璃管里,一个接一个的气泡开始慢慢地穿过透明的液体升起。

  随着气泡的上升,问题也一个接一个地冒出:为什么用这样宽的针头?为什么把血甩掉?这些气泡又说明什么?然而,只有傻瓜才会提出这么多问题,叫一百个聪明人也来不及回答。

  如果要问,他倒是想问问别的事情。

  房间里的一切都似乎呈现出节目的欢快,天花板上的这个淡淡的光影尤其如此。

  针头得一直那么插很久。瓶子里血液的水平几乎看不出在降低。一点也没降低。

  “您还有事情要我做吗,我拉·科尔尼利耶夫娜?”日本姑娘模样的护土婉转地问,同时又注意听自己的声音。

  “没有了,没有事情要做,”汉加尔特轻轻答道。

  “那我这会儿想出去一下……半个小时,可以吗?”

  “我倒是没有事情要您做了。”

  于是这护士顶着白色的冠冕一溜烟似地跑了出去。

  屋里剩下了他们俩。

  气泡缓缓地上升。但该拉·科尔尼利耶夫娜碰了一下螺丝,气泡也就不再升起来了。一个也没有了。

  “您把它关了?”

  “是的。”

  “为什么关上了?”

  “怎么,您又想知道?”她微微一笑。但这笑带有鼓励的意思。

  换药室里非常安静——老式建筑的墙壁,门也厚实。说话只须略高于耳语声就行了,简直可以把话像呼气一样不费力地吐出去。他们就是想这样交谈。

  “是啊,都怨这可恶的性格。老是想知道得更多,超过限度。”

  “只要还想知道,那就不错了……”她说。她的嘴唇对于说出的话从来都不是无动于衷的。它们以极其微小的动作——以左右两边不一样地扭曲,以稍稍撅起、微微牵动去加强并进一步阐发所要表达的思想。“在输了最初的25毫升以后,应当暂停一段时间,观察一下病人的感觉。”她的一只手依然按着紧挨针头的那个端头。她带着微微绽开的笑容,和蔼地弯身俯视他的眼睛,仔细检查:“您自己感觉怎么样?”

  “眼前这个时候觉得很好。”

  “说‘很好’是不是过分了?”

  “不,的确很好。比‘好’还好得多呢。”

  “有没有觉得发冷,嘴里不是滋味?”

  “没有。”

  瓶子、针头和输血——这是使他们连接在一起的共同工作,工作对象似乎是第三者,他俩正在同心协力地对其治疗,并且想把他治好。

  “那不是眼前这个时候呢?”

  “不是眼前这个时候?”在有合法权利的时候就这样久久地彼此眼睛望着眼睛,无须移开视线,那可是太好了。“总的说来很糟糕。”

  “究竟糟在哪里?您指的是什么地方?……”

  就像一个朋友,她怀着同情和忧虑问他。但得到的将是当头一律。奥列格已感觉到,她马上就会挨上这一棒了。不管这淡咖啡色的眼睛里怎样充满了柔情,这一律是怎么也避不开的。

  “精神上糟透了。糟就糟在我意识到自己为生命付出的代价太高了。而且,连您也助纣为虐,对我进行欺骗。”

  “我??”

  当人们彼此凝视着对方的眼睛,眨也不眨一下,一种完全陌生的特性就会显示出来:你会惊奇地看到目光一掠而过时所发现不了的东西。眼睛仿佛失去了那层有色的保护膜,用不着说话也会使真情进发,怎么也抑制不住。

  “您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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