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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获-2006年第5期-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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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吴起的变化是明显的。在课堂上,他时不时讲错嘴,引得学生们发出一阵阵嬉笑。下班途中,他过斑马线会闯红灯,让几辆车子同时在他跟前嘎的停住。在家里,他喜欢在餐桌前拖得很久,一个人慢慢的呷酒,把脸喝得很红。 
  一天晚餐后,吴起从餐间走到客厅,宣布似的说,我不行了。崔小忆看看他的红脸,有些不明白。吴起说,我叫吴起,可我起不来了。崔小忆明白了,一笑说,你谦虚了。吴起说,我没谦虚,我他妈没有谦虚!崔小忆心里晃了一下,记起两人确实很久没缠绵过了。她突然拿不准他说的是不是赌气的话。崔小忆说,你把衣服脱掉,我马上能让你起来。吴起摇摇头说,天气挺凉的,我不脱衣服。崔小忆说,你为什么为什么呀?吴起说,你使劲想一想,自打你怀上孕,我在你跟前脱过衣服吗? 
  这天晚上,两个人睡不熟。夜深时,崔小忆侧转身子,用手去亲密吴起的那只物件。亲了许久,掌握的内容始终没有充盈起来。她撒了手去摸吴起的脑袋,竟摸到一脸的泪水。 
  第二天起床,吴起脸色有些灰,眼睛下面显着青筋,头发乱得走了形。他走人卫生间刷牙,嘴边形成一圈白色的泡沫。崔小忆跟进卫生间,站到他身旁看镜子。镜子里的吴起神情淡漠,身子像是变小变轻了。崔小忆不知讲什么好,半晌才说,你头发长了,该去修修了。 
  但吴起没有马上去修发。他甚至举一反三,连胡子也不刮,让胡须和头发一起生长了好几天。他的样子变得有些沧桑,差不多成了半个哲人。直到有一天,他突然走进理发馆,除去所有头发,打造成一颗圆溜溜的光头。然后,他平静着脸回家,让崔小忆吃了一惊。崔小忆说,你一会儿蓄着长发,一会儿理成光头,有什么根据吗?吴起说,没有根据,我就想让脑袋凉快凉快。崔小忆说,你看上去有点像和尚呢。吴起说,你这是夸奖我还是埋汰我?崔小忆叹口气说,吴起你说话的时候,我觉得你挺远的。吴起往前迈几步,说我走近了。崔小忆伸出双臂箍住吴起,两只身子紧贴在一起。贴了一会儿,崔小忆的手臂松开。她心里说,你还是挺远的。 
  周日上午,天气不错。吴起起了兴致,要出去走走。崔小忆问去哪里。吴起说去仙岩吧,去看看那里的溪水。仙岩是个小巧玲珑的风景区,有一只碧绿的水潭。很多年前,朱自清去游玩过,感觉甚妙,写了一篇散文。散文让那只小水潭添了身价。 
  两人来到车站,登上一辆快客。路程不远,半小时便抵达了。下了车,前行十分钟,又爬坡十分钟,眼前出现了那只水潭。此时正是深秋,潭中的水盈盈的,绿得彻底。阳光打在上面,又让绿透了明。许多年前,朱自清站在这里说:这平铺着,厚积着的绿,着实可爱。又说:我舍不得你;我怎舍得你呢?我用手拍着你,抚摩着你,如同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他说得挺好。 
  看够了潭水,两个人慢慢往回走。下了山坡,吴起说,我带你到一个地方走走。崔小忆以为是另一处景点,跟着走。走了一会儿,穿过一片林子,猛地撞见一个寺院,大门悬匾上写着“仙岩寺”。两个人进了院门,先遇见一个方形放生池,放生池往北坐着大雄宝殿。吴起突然说,几年前我在这儿呆过,呆了半个月。崔小忆一愣,心想原来今天你是带着我故地重游。 
  两个人在放生池边的石栏上坐下。吴起摸一下脑袋说,前几天你说我像和尚,现在呆在寺院里,是不是更像了?崔小忆说,在这儿呆着,反而不像了。吴起一笑,指着大雄宝殿说,当初我在里边学着打坐,心里挺静的,突然那东西就直了。崔小忆说,这个你说过。吴起说,几年过去,身边有了一个女人,我的东西却不行了。崔小忆说,忆昔论今,你一定想说明什么?吴起说,崔小忆,我们离婚吧。崔小忆没有惊讶得跳起来。她想一想说,是因为肚子里的小鱼吗?这可是你动员我要的。吴起不吭声。崔小忆又说,若是为了这个,我去把小鱼打掉。吴起说,瞧这个水池,是放生鱼儿用的。你的小鱼也得留着,不然是一种罪过。崔小忆说,也许打掉小鱼,你的身体就恢复了。吴起说,你我心里都明白,这两件事其实没什么关系。 
  两个人沉默一会儿。崔小忆说,在寺院里谈离婚,我觉得挺滑稽的。吴起说,那就谈点别的。崔小忆说,这寺院挺好的,你是不是还想着以后来这儿打坐?吴起摆摆头说,你说得对,我端着光头也不像这里的人,我他妈尘根未净呢! 
  两天后,两人去了民政局。 
  办完手续回来,吴起收拾东西走了。崔小忆躺在床上想事情,想了半天把自己想困了,便睡过去。夜深时,她醒了,醒了就接着想事情。她想,我跟吴起没有关系了,可我跟另外一个男人还有关系。崔小忆用手摸摸肚子,肚子依然扁平,小鱼静悄悄的。她又想,小鱼是我的,也是别人的,我干吗要与别的男人连在一起?这样想着,心里便有些乱。 
  她起身去厨房取来一只碗,又找出一张纸撕成三片,用笔分别写上“科学家”、“激进分子’’和“妇科医生”,揉成团儿丢在碗里。她端着碗进了客厅,坐在地板上。她对自己说,我倒要看看,这个不认识的男人是什么人。顿一顿,她又说,我赌一把,如果是科学家和激进分子,就把小鱼生下来,如果是妇科医生,就打掉。 
  她盯着碗,吸一口气,伸手捡出一只纸团,放在眼前慢慢展开,跳入眼中的是四个字——妇科医生。她愣了愣,脑子里出现一张安着宽鼻子的长条脸。崔小忆突然觉出一种黑色的幽默,有点想笑,停一停,她哭了。 
  转过一天,崔小忆去医院打了胎。她去的是另一家医院。 
灰狗
秦无衣 
  1 
   
  这个世纪第五个农历七月十五的前一天,我从南方一个风景优美的小城市来到纽约。 
  这是我第三次到纽约唐人街。我发现这里的福州人越发多了。记得九七年我历尽千辛万苦,九死一生偷渡到美国,从潮湿温润的西海岸来到纽约时,在街头上乍一听到福州话觉得很亲切,如荒漠甘泉一般,沁人心脾,让人觉得仿佛置身的并不是异国他乡。八年过去,这里似乎已经失去故乡的新鲜感了。福州人异军突起,成了唐人街的主流。 
  在美国,纽约就像是福州人的第二故乡。 
  我算是偷渡到美国的众多福州人中不太走运的。我已年届三十五,岁月蹉跎,如今还是孤身一人。这意味着我在费劲赚取美元的同时,并没有太多的生活乐趣。像我们这样以打工为生的,基本上谈不上性生活。过于频繁的自慰也不是事,这种业余的消遣方式往往让我们堕入更深层的寂寞与渴望之中。久而久之,我们对女人有一种强烈的饥渴感,不完全是出于生理需要,而是觉得生活中留下了严重的欠缺,使我们成了不完整的人。 
  我一直在想,打工只是我生活的一部分,我也应该过着正常人的生活。 
  于是经过长时间的筹划之后,我打定主意想要“结婚”了。其实,结婚对我来说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目的,那就是把我的身份从暗无天日的地下转到地面上。这是如今像我这样在美国当黑色移民的一条捷径。在美国像我这样的人如今是数以万计。大家当初出来时走得匆匆忙忙的,到美国后才发现忘记了结婚,成了名符其实的光棍一条。于是假结婚之风便流行起来。 
  在美国只要有钱,似乎没有买不到的东西。婚姻也是这样。我发现福州人中通常有三种结婚模式。一种是双方都有身份的结婚;一种是没身份的人跟没身份的结婚,这种情况很少,一般都是患难与共过来的,有的是在打工中产生了感情。他们的婚姻将受到双方亲友的监督。这种约定俗成的监督有时比法律更有约束力。因为对于在美国的福州人圈子来说,美国就是福州。还有一种是有身份的跟没身份的结婚。这种婚姻大多是基于某些交易之上的,说白了就是我给你钱,你给我身份,结婚后一段时间(一般是两年后)大家按私下的协议分手。 
  假结婚时下的行情是六万以上,相当于一个干炒锅的黑工快三年的工钱。我到美国八年,前三年差不多都是在还债。我一个月累死累活干下来不过两千美元,但是吃住老板包了,不用纳税,平时难得到外面玩,花度很少,一年下来攒出两万多还是有的。这其中的三分之二我都寄回乡下老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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