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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关系。在我们这个年龄,都知道时间有多宝贵。”他指了指我,“我们不像他那么年轻。”
“是,他是个年轻人。很不错的年轻人。”
我坐在一边,一言不发。
“扣掉风险投资的那部分和你们员工的期权,你大概能拿到九百万美元现金,阿杰。过去的四年加上将来的三年,七年时间,平均一年一百多万美元,很不错了。”
“但是我之前从来没想过要卖它。它就像是我的孩子。”
“当然,我明白。我曾经也有过我自己的公司。”
“所以你知道。”
“当然。”保罗原本就往前倾的身子更加往前倾了一下,椅子咯吱一声,几乎要让人以为它要塌下来。保罗没有在意,他的注意力完全在他面前的这个黝黑瘦小的印度人身上。
“阿杰,你不介意我给你打个比方?”
“你可以试试。”
“你结婚了对吧?”
“没有。”
“对不起。不过也许该说你运气不错。那我假设你曾经爱过一个女孩?”
“可以这么假设。”
“假设你曾经爱上了一个女孩,一开始你爱她爱得神魂颠倒,也许你觉得她也一样爱得你神魂颠倒。然后你们就结婚了,生小孩了,买了房子。然后有一天你忽然发现这整个的事情就不对,然后你只好和她离婚。听上去很糟糕,对吧?”
“很糟。”
“很糟。但是你想想,至少你还有过一段好时间。你爱过这个女人,这个女人爱过你。你们还有个孩子,有个房子,虽然也许是一人一半,也许你还得找个律师去办妥这一人的一半到底哪一半是属于谁的。不过你至少还有点东西留下来。至少有一些不错的回忆。”
“是。”
“但是如果不幸,你爱上的是一个妓女。想想看,妓女。”保罗把他的大胖手在空中握了一下,仿佛握住一个女人巨大的胸部。“你和一个把你的所有时间、精力、金钱都吸干的女人待在一起很多年,到最后你回头一想,发现你原来待过很多年的是个妓女。你其实什么都没有,你什么都没有拥有过,你也什么都没有留下过,除了你可能在床上还过得很不错。而且更糟糕的是,这个妓女还是个永葆青春的妓女。有一天你发现你已经是个大胖老头,秃头,顶个大肚子,走两步路就会喘,走在路上连个六十岁的大妈都不愿意多看你一眼。但是这个妓女居然一点都不老,反而越来越有吸引力,越来越多的更年轻的人排着队要上她的床!”
保罗盯着阿杰的眼睛看,“你看,阿杰,我们都不傻。所以咱们俩坦白些。我们差不多同时从麻省理工毕业的吧?我工作的这个公司,就是这个妓女。你的这个公司,是你爱过的女人。至少你还有过这么个女人。现在你顶多就是和这个妓女待个三年,然后你就可以爱干吗就干吗去了,而我还得陪着这个妓女继续下去。”
阿杰在座椅上扭了扭身子,这样的比喻对他来说有些不习惯。隔了一会儿,他慢慢点了点头。
保罗盯着阿杰,“怎么样,我们同意了?两千万,三年?”
阿杰低头看着地板。地上铺的是个任何一个科技公司里都可以见到的隔阻静电也隔音的灰地毯。房间已经很热,头顶的中央空调还是嘶嘶地向外冒着热气。
“好吧。”阿杰抬起头,伸出手。
“好极了!”保罗伸过他的大手,握住阿杰的手,“我们一起和这个妓女睡三年吧。”他转过头对我说,“你现在就找那些律师们去马上把协议准备好,隔一个晚上不知道这帮吸血鬼又得多算我多少个钟点费。”
我转身出门,给公司雇的律师们打了个电话,看了看手表。虽然协议的草案早就开始准备了,但是估计律师们一定要磨蹭一会儿,多算点工作时间,不到凌晨估计是结束不了协议的草签。
我伸了个懒腰,三天的谈判下来,我觉得很累。走廊里的空气比起燥热的会议室要凉快些。我想起来我得去趟洗手间。
推开门,走进去,阿杰站在洗手间里的一个小便池边。在洗手间里碰到一个虽然还熟悉但却又不是很熟悉的人,原本就是件尴尬的事。不打招呼,似乎没有礼貌。打招呼,又似乎这种比较适合在公共场所发生的行为,在洗手间这种虽然是公共场所却又是很隐私的地方,显得不是很恰当。
我站到了阿杰边上的小便池。一边拉拉链,一边低着头,“嗨”了一声。
阿杰也低着头,“嗨”了一声。
我们都不说话,房间里只有小便在陶瓷的便池面上哗哗的声音。
“你怎么不去硅谷?在这儿浪费时间?”阿杰从小便池的隔断上忽然间转过头,看着我。
“去不了。”我低着头说。
“为什么?”
“绿卡。”
“你只有工作签证,所以只能在这家公司工作?”
我点点头。
“难怪。确实,没有哪个硅谷的小公司能帮雇员办工作签证,除非你已经有绿卡了。”他笑了笑,“我也是这么过来的。我在做这个公司前,在‘英特尔’工作了七年,拿到了绿卡,才能自己出来做刚刚卖给你们的这个公司。”他又笑了笑,“像是从前的契约奴。”
“比他们待遇可能好些。”
“谁知道,没有比较。也许他们自己也觉得过得不错。”
我们走到洗手池边,拧开水龙头。镜子里两个人都是一副缺乏睡眠太久的模样。
“你知道我真的不想卖这个公司。”阿杰忽然对着镜子里的我说。也许是因为在做出一个困难决定后,他迫切地想找一个人说话,即使这个人很年轻,而且半个小时前还坐在谈判桌的另一面。
“看得出来。”
“我一开始希望我能把它做成个几十几百亿美元的公司,用我接下来的所有时间去做。”
“两千万美元也还不错了。”我想了想,加了一句,“我其实觉得我们不应该买你的公司。”
阿杰笑了笑,“我知道。我也知道保罗一定要买我们的原因。”
“那么明显?”
“很明显。”
我也笑了笑。
“反正我决定卖了。今后我们就是同事了。”阿杰说。
“是。”
“你知道,我本来想卖了这个公司,就回印度的。没想到我还是要在这儿待上三年。”
“三年一眨眼就过去了。”
“十五年也是一眨眼就过去了。我在美国已经待了十五年。”阿杰顿了顿,“你来多久了?”
“有些年了,不过没你久。”
“你喜欢这里吗?”
我想了想,“我不知道。”
“十五年前我在印度的时候,曾经非常非常想来美国。为了来这里我放弃了很多东西。从印度来美国,不是很容易。”
“我知道。从中国来也是一样。”我看他一眼,“卖了公司,你的美国梦基本成功了。”
“大概是吧,如果这就是美国梦。”
“谁知道。无论如何,恭喜你。”
阿杰两手扶着洗手池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你有没有一件东西你几乎是绝望地想要,拼命努力,等拿到手,忽然间发现拿到和没拿到好像并没有多大的区别?”
他像是问他自己。
“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我说。
他把水往脸上泼了泼,拿过张纸巾擦干脸,戴上眼镜,看着我,笑了笑,“我们回去签掉我三年的生命吧。”
第十一章
“到佛蒙特了吗?”姚明成在后座上迷迷糊糊地问。
“快到了。”我说。
“刚过巴尔的摩你就说快到了。”他哼了一声,挪了挪身子。
“少啰嗦,睡去吧你。”
姚明成在后座上又哼了声,没说话,大约是又睡着了。
路上没什么车,是圣诞节的前夜,天气不太好,有些雨,落在前窗玻璃上一点一滴。车的雨刷没开,路面湿的,车灯照着,在车玻璃上反射些闪动的磷光。我想那个时候那块大陆上绝大多数的人都该在家里,在棵挂满了灯的圣诞树旁,用他们的圣诞晚餐。
“从这上187。”肖河生拧开灯,看了看地图。
在纽约州和佛蒙特州的边界上一路往北,开了两个多钟头,地势开始慢慢变高了些,外面的气温似乎也冷了些,路边有些雪的痕迹,下的却还是雨。从187转上了168州内公路,路面狭窄,路旁有些房子,都挂了些五色的彩灯,路上没有什么车。地势越来越高,一上了4号公路,道路两旁的山坡上便是厚厚的雪,车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