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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伯指教,要多少礼物?”若愚道:“你是个穷官儿,那礼物也不在他心上。况你若拜他为父,就比不得外人,平时又无嫌隙,礼不过些须将意就罢了。如今倒是有了投名状,还比礼物好多哩。”文焕道:“请教甚么叫做投名状?”
若遇道:“你莫有见过《水浒传》么?《水浒》上林冲初上梁山泊,王伦要他杀个人做投名状。你只拣爷所恼的官儿参几个,就是投名状了。咱们先向爷说过,你将本稿呈问后,再备分礼去拜见,包你停妥。”文焕道:“我哪知魏爷恼的是谁?”若愚道:“我却有个单子,取来你看。”
少刻取出,只见上写着有十多个人。文焕看了,自忖道:“这干人,内中也有同乡的,也有相好,其余的平日与他无仇,怎好论他?”若愚道:“如今的时势也顾不得许多,只要自己保全身家性命罢了。也不要你全参,只拣几个也就罢了。”文焕道:“也没有访得他们的劣迹,把甚么论他?”若遇道:“你拣那几个,咱自有事迹与你。”文焕只为要保全自己,没奈何也顾不得别人性命,昧着天良,点了四个人。正是:
功名富贵皆前定,何必营谋强认亲。
堪恨奸雄心太毒,欲安自己害他人。
刘若愚道:“你去做了本稿送来看时,再备两分礼,不必太厚,只是放快些。”
文焕辞回,连夜做在本稿,誊写停当,先办下礼物,亲送到刘若遇家来。若遇道:“你可是多事,咱与你相好,怎么收你的礼?快收回去。”文焕道:“小侄一向欠情,少申鄙敬。”若遇道:“岂有此理!决不敢领。只将本稿存下,后日爷出朝,老兄须早来伺候。本该留兄少坐,因内里有事,改日再奉贺罢。”文焕辞去。
过了一日,刘若愚引倪文焕到魏府拜见忠贤,呈上礼单。忠贤道:“你是个穷秀才,钱儿难处,怎好收你的。”文焕再三求收。忠贤道:“请坐,咱自有处。”
文焕道:“孩儿得罪姑母,望爹爹方便。”忠贤道:“这原是他家人无理,但他们妇女家护短,不好说话,如今去请他令郎来,当面说开就罢了。”遂叫人请侯爷。问文焕道:“令尊高寿?”文焕道:“七十一岁。”
又问“令岳生意还盛么?”答道:“妻父已作古了,妻弟们读书,生意无人照管,迥非当日了。”凡扬州当日相熟的,一一问到。
少刻侯国兴来相见,忠贤道:“只是倪六哥为前日的事来央我,故请你来当面说过。虽是他一时之怒,毕竟还怪你家人无礼,哪里有这样大的家人,岂有见察院不跪之理?你母亲处咱已说过,总是一家弟兄。倪六哥也带了些礼送你。”就将送他的礼单送与侯国兴看。又说道:“他是个穷秀才的人情,没甚么七青八黄的,看咱面上,将就些收了罢。”国兴道:“舅舅分付,怎敢违命。”二人又重作了揖,摆酒相待。崔呈秀、田尔耕、魏良卿等都来叙兄弟之礼。饮酒至晚方散。
次日,即上本参给事中惠世扬,辽东巡抚方震孺,御史夏之会、周宗建。
忠贤随即批旨,着官校锁解来京勘问。那班奸党置酒与倪文焕作贺,席间各说些朝政。李永贞道:“今日倪六哥虽然论了几人,还有几个是老爷心上极恼的,也该早作法处治才好。”田吉道:“是哪几个?”永贞道:“李应升曾论过爷的,又申救过万燝的。还有周顺昌,曾受魏大中托妻寄子的,他若再起用,必为他出力报仇。此两人没人论他,弄不起风波来,你弟兄们怎么作个计较才好。”崔呈秀一向要报复高总宪,未得机会,听了此言,恰好与周顺昌、李应升俱是吴江人,正好打成一片,便说道:“这个容易,如今吴、楚合成一党,南直是左光斗、高攀龙为魁,周顺昌、李应升为辅。彼此联成一片,使他们不能彼此回护,须处尽这干人,朝野方得干净。”刘若愚道:“咱倒有个极好的机会在这里。”永贞道:“甚么机会?”若愚道:“前苏杭织造李实宠,用了个司房黄日新。他就倚势掯诈机户,又谋娶了沈中堂之妾。有人首在东厂,爷因看旧情,恐拿问便伤他的体面,遂着他自处。李织造便将黄日新处死了。他因感爷之情,差了个孙掌家来送礼谢爷。昨日才到,今日打进禀帖,明日必来见我。我留他吃饭时,等咱凭三寸舌,管叫这一干人一网打尽。”众人齐声道:“妙极!妙极!好高见!”当日席散。
次日,果然孙掌家送过礼即来送刘若遇的礼。若愚留饭,问些闲话,谈些苏、杭风景。因讲到袍缎事宜,孙掌家道:“只是那些有司勒掯,不肯发钱粮,织趱不上。”若愚道:“前已参革周巡抚了。”孙掌家道:“只都是蒙爷们看衙门体面,家爷感恩不尽。”若愚道:“前日来首告的人,说黄日新倚着你爷的势吓诈人,又夺娶沈阁老之妾,许多条款。咱爷便要差人来拿,咱道:”那些外官正要攻击咱们,咱们岂可自家打窝里炮?这体面二字是要顾惜的。‘再三劝爷,才肯着你爷自处的。“孙掌家道:”这是爷们周全的恩,咱爷报答不尽。咱爷终日念佛,并不管有司之事,有甚势倚?只因黄日新与御史黄尊素认为叔侄,故敢如此横行。其实不干家爷的事。“若愚道:”既如此,还不早早说明。依咱,你回去对你爷说,再上个本参周巡抚,后面带上黄御史,省得皇上怪你爷织造不前,外面你爷纵容家人生事哩。“孙掌家道:”蒙爷分付,知道。“便要告辞。若愚道:”还有件事:咱爷还有平日几个对头,都是江南人,你爷可带参一参。“便于袖内拿出个折子来。
上面是参左都御史高攀龙,检讨缪昌期,吏部周顺昌,御史李应升、黄尊素的劣迹。本稿递与孙掌家,接去辞出,星夜回到杭州,将前事一一对李织造说了。
呈上本折,李实看过,心中踌躇道:“前日因钱粮不敷,参去周巡抚,已有几分冤屈,已损了几分阴骘,至于高攀龙等,都是几个乡官,平日与我毫无干涉,又无仇隙;就是黄御史,咱亦不过是借来解释,原无实据,怎好当真参害他们?”两旁众掌家与司房人都道:“爷这织造是个美差,谁人不想?况又有黄日新这个空隙,更容易为人搀夺。今全亏魏爷周全,爷才得保全。若不依他,恐惹魏爷怪爷,就不能居此位了。”李实听了,只是不言。
停了几日,掌家与司房都急了,又去催道:“爷就再迟些时,也救不得这干人,只落得招怪,还是速上的好。”李实道:“咱又不是个言官,怎好不时的参人?况这些人又没有到我衙门来情托,将何事参他?就要参周起元,也难将他们串入。”孙常家道:“本稿也是现成的,只依他一誊,爷不过只出个名罢了。”
李实被他们催逼不过,只得点点头道:“听你们罢了。”
司房得了这句话,便去誊好本章,其大略云:为欺君灭旨,结党惑众,阻挠上供,亟赐处分以彰国体事。
内中参苏州巡抚周起元,莅吴三载,善政无闻,惟以道学相尚。
引类呼朋,各立门户。而邪党附和者则有周顺昌、缪昌期、周宗建、高攀龙、李应升、黄尊素,俱吴地缙绅,原是东林奸党。每以干谒,言必承周起元之意。
不曰此项钱粮只宜缓处,将太、安、池三府协济袍缎银二千两,铸钱尽入私囊。然黄尊素更为可耻,辄与掌案司房黄日新,因其桑梓,甘为叔侄,往来交密,意甚绸缪。俾日新窃彼声势,狐假虎威,诈害平人等事。
本写成了,便差人星夜赍送入京。魏忠贤已等得不奈烦了,本一到时,即批拿问。差了几员锦衣千户同众校尉,分投江南、浙江、福建而来。此时邸抄已传入杭州来。李实见了,只是跌足埋怨那些人道:“这是何苦!都是你们撺弄我干出这没天理的事来!”那些官校一路下来拿人,正是:
搏风俊鹘苍鹰出,向日翔鸾鸣凤灾。
毕竟不知先到何处拿人?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五回 击缇骑五人仗义 代输赃两县怀恩
诗曰:
斜阳明灭浮云卷,叩阍谁烛忠臣怨。惟有黔黎不死心,泾渭昭然难为掩。志抒丹、岂称乱,一呼直落奸雄胆。手揕附势徒,口指奸雄呼。朝廷三尺自有法,曷为肆把忠良屠。一身拼共贼臣死,为国除奸事应尔。剩取猩猩一寸丹,染入霜毫耀青史。
话说锦衣官校领了差,见江、浙、闽都是好地方,一个个磨拳擦掌的想要觅个小富贵回去。分头下来,早有一起先到江阴。此时李御史早已知道了,拜别父母道:“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