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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来商议。早间二陈对咱说:”达观在京交接的官宦极多,连咱们内相也多与他交结,拿来时恐和尚夹急了,乱扳出来,反多不便。‘你拿到他,只收在监里,不必拷问。只将周家庆、殷增光着实拷打,问他要主使之人就是了。须先把他两家家眷拿来,重刑拷问,妇人们受不得刑,自然招出。“镇抚司不敢违拗,只得唯唯而应。殷太监又把从人喝退,走下来附耳说道:”只要他们扳出老沈一党的人来便罢。“镇抚司点头受意,别了。
上马回家,尚未坐定,忽门上进来回道:“东宫李公公来了。”镇抚司忙出来迎到厅上,礼毕,请坐。李太监道:“后面坐罢。”遂携手到书房里,道:“小爷有旨。”镇抚司便跪下听宣。李太监道:“小爷着你勘问周家庆等,只宜宽缓,不许威逼,乱扳朝臣,妄害无辜。”镇抚司叩头领旨,李太监去了。那官儿行坐不安,好生难处。到晚间,公子回来,见父亲纳闷,便问道:“爹为何着恼?”官儿道:“昨日奉旨审妖书的事,周家庆、殷增光今日夹打了,都不肯招,等拿了达观来对审。”他儿子虽是个武学,却颇通文墨,遂说道:“这事原无影响,怎么认得?有何凭据?况是灭族的大罪,他怎肯轻认?”官儿道:“旨上是结交妖僧,妄造谤书,谋危社稷,非同小可。”公子道:“若说达观结交,岂止周家庆一个,满朝文武,十有七八,就是内臣,也无一个不与他来往。至于殷增光,平日好结交仕宦,任侠使气,到是个仗义疏财的豪杰。如今独坐在他二人身上,其中必有缘故。”官儿道:“早起勘问回来,厂里殷太监请我去说,叫不要把达观动刑,恐打急了要扳出他们内相来,只监着他,又叫要他们扳出沈相公来。”公子道:“是了,这事有因了。周家庆原与郑皇亲有隙,欲借此事陷害他,便好一网打尽东林诸贤,意在摇撼东宫。殊不知今上圣兹,太子仁孝,且有中宫娘娘在内保护,东宫定然无事。只是这班畜生,用心何其太毒!”官儿道:“殷太监还叫先把家眷拿来拷问,自然招认。我才到家,李太监又来传东宫的旨意,叫不许威逼,恐妄扳朝臣,波及无辜。”公子道:“皇太子这才是圣明之主,处此危疑之时,犹恐妄害平人。如今有个善处之道:他既叫不要拷问达观,爹爹乐得做人情,竟把两家的女眷拿来审问一番,具过由堂覆本上去。等皇上批到法司去审,就与我们无干了,岂不两全其美?”官儿道:“老周的夫人是我的表亲,怎好拷打?”公子道:“事不由己,若不刑讯,如何覆旨?恐奸人又要从中下石,反惹火烧身。只消分付手下人,用刑时略见个意儿就是了。”官儿点头道:“此言有理。”
次早差人去拿两家的家眷,不许骚扰。校尉都解到了。官儿升堂,带上周家庆的妻妾四人,老母七十余岁,幼子三龄。殷增光妻妾三人,只一女才十四岁。
镇抚司将两家的老母、幼子、弱女俱令还家,只把两人的妻妾提上堂来听审。两傍一声吆喝,众人早已魂飞天外了。但只见一个个:
面如浮土,腿似筛糠。伏地倒阶,急雨打残娇菡萏;心惊胆颤,猛风吹倒败芙蓉。青丝发乱系麻绳,白粉颈尽拴铁锁。鞭笞方下,血流遍地滚红泥;棍杖初施,肉溅满墀飞碎雨。涕泪滂沱,杜宇月中悲怨血;啼声婉转,老莺枝上送残春。梁园风雨飞来恶,狼藉残红衬马啼。
这几个妇女都是富贵家娇艳,怎禁得这般挫折,虽是用刑从轻,正是举手不容情,略动动手,就是个半死。起初还叫号哀痛,后来便没气了,随人摆布不动。
堂上的伤心惨目,堂下的目击心酸。镇抚司问了几句口供,随意改窜,将妇女们收监,仍分付禁子不许作贱,听各家送铺盖饭食,不许拦阻索掯。
回来与儿子计较,上本覆旨。
不日批下来道:“众犯不肯招认,着三法司严审定拟,毋得妄及无辜,钦此!”这真是圣明天子,万物皆春,只这一句,便救了多少性命。镇抚司卸了肩。
次日法司会集,齐赴午门会审。校尉提到犯人跪下。刑部问道:“你等妄造妖书,是何人主使?”周家庆道:“犯官若有此事,才有主使;此事毫无影响,那得有主使!”又问达观道:“你既做出家人,如孤云野鹤,何地不可飞,奈何栖迟于此,作此大逆之事?”达观道:“贫僧平日行止,久为诸大人洞悉。如今事已如此,何事深求,只请众位大人随意定个罪名,贫僧都招认不辞。”总宪道:“胡说!你们做的事须自己承认,怎么悬定得罪?”
达观道:“山僧一身皆空,有何作为,非不可潜身避难,但劫数难逃,故久留于此,以了此劫,随大人们定个罪罢了!”众官原明知冤枉,却没奈何,只得叫动刑。只有达观闭目不语,随他拷打。周家庆与殷增光犹辨难不已。
达观道:“不须辨了,业障已临,解脱不得了,不如早早归去,免累妻子。”
众犯终不肯认,法司计议不定。少顷东宫又传旨,着作速审结。众官无奈,只得效“莫须有”想当然的故事,将周家庆、达观二人,以不合妄造妖言惑众律,拟斩立决;殷增光为从,拟绞立决;余拟遣戍。
本上去,批下,着该科核覆。那起奸人也恐事久生疑,忙依拟上去,择日将一行人解到午门外,捆绑停当,两傍军校密密围绕,监斩官押赴市曹来。只见:
愁云荏苒,怨气氤氲。头上日色无光,四下悲风乱吼。缨枪对对,数声鼓响丧三魂;棍棒森森,几下锣鸣催七魄。犯由牌高挂,人言此去几时回,白纸花双摇,都道这番难再活。长休饭,颡内难吞;永别酒,喉中怎咽!狰狞刽子仗钢刀,丑恶押牢持法器。皂纛旗下许多魍魉跟随,十字街头无限强魂等候。监斩官忙施号令,仵作子准备扛尸。英雄气概等时休,便是铁人也落泪。
一行军校将众犯推到法场,团团兵马围住,将三人绑在桩上,只等旨下行刑。
不一时报马飞来,恶煞到了接过旨,一声炮响,刽子手刀起头落,正是:三寸气在千般用,一旦无常万事休。殷增光旋已绞讫。忽见一阵狂风,飞沙走石,日色无光,官军等都睁不开眼来。风过处,又是一阵异香,忽从平地上一缕青烟,直上九宵,半空里青气中现出一尊古佛来。再细看时,就是达观长老,合掌作礼,冉冉升天而去。监斩官并军民人等皆罗拜于地。众人来收尸时,达观之尸早已不见了。众官嗟叹不已,识者谓此禅家兵解之法。监斩官便将此事隐起,不敢上闻。正是:圣主如天万物春,奸谋生事害平人。
须知佛力高深极,兵解犹然现本真。斩讫回奏,旨下:“其余一应人等,俱着加恩宽释。”
魏进忠也在东厂监内,坐了三个月。遇赦出来,行李、银钱俱无,止留得孑然一身,还有膏子药一袋。孤身无倚,往何处去好?意欲去寻李永贞,忽又想道:“我禁在东厂,册上有名,他现在内主文,岂不知道?他既不来看我,我又身上褴缕,空惹他恶妇轻薄。”犹自踌躇不定。正是人急计生,猛省道:“有了!不若投到花子太监中,各处去拦截客商,掳掠糊口。”进忠却生得身长力大,凡事当先,嘴又能言,遇见柔弱的便用硬降,刚强的便用软取。众花子遂倚他为先锋,弄得来大酒大食的吃。正是:
一日不识羞,三日吃饱饭。
不觉又过了两三个月,是值初秋,天气阴雨连绵,出路的少,没得来路,冷坐了几日,熬不过,便走到章义门酒居内赊酒吃。初起已赊过几次,未曾还钱。
这一次酒家便有难色,口中便发起话来,你一句我一句,便斗起来。
进忠便一时怒起,拿起酒壶乱打,一时间就拥上三五十花子太监来,把店中家伙打个罄尽。酒家扭住进忠不放,要喊官。正在难分之时,只见一个人走了来,劝道:“二位莫打,我有道理。”横身在内解劝。进忠挣脱了手飞跑,那人也随后赶来,喊道:“魏兄不要走,有话向你说哩。”进忠听见叫他,便站住了。那人走到面前,看时,原来是相士张小山,浙江人,曾同在东厂监里坐一处的。张小山将进忠拉到一个僻静小酒店内坐下,问道:“老兄何事与人争闹?”进忠道:“不好说得。小弟因无盘费,才干这件无耻的事。”
便将前事说了一遍。小山道:“古人不遇时,多遭困厄:韩信乞食于漂母,范睢受辱于魏齐,这个何妨。但是兄在此终非长策。小弟阅人多矣,见兄相貌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