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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忠道:“棉袄解到何处?”七官道:“辽东。我们蓟州三年轮流一次,今年该派布行,别人都预先打点了,才拿我家这倔强老头儿顶缸。”黄氏略饮了几杯,侯老请去说话了。三人饮至更深,侯老又唤七官去了。
进忠与印月调笑,秋鸿也在旁打诨。少刻七官进来,印月问道:“叫你说甚么?”七官道:“今日院内的批出来了,后日便要进京领差。因一时盘费无措,要向魏兄借几十金,明日将月钱抵偿,为的是新亲,不好开口。”进忠道:“这何妨!至亲间一时腾挪,何必计较。只是我身边却无现物,明日请亲家到铺家去支用罢。”七官欢然回了信,复来同饮,直至二鼓方散。这才是:
旅窗花事喜撩人,一笑相逢情更亲。
尊酒绸缪联旧好,就中透出十分春。
进忠次日同侯老到铺家,支付了三十两银子与他,又代他饯行。侯老感激不尽,分付七官道:“我出门,家中无人,门户火独要紧,不许出去胡行。魏亲家茶饭在心。”又付印月道:“你表兄须早晚着人看管,不可倚着七官七官原不成人,游手好闲惯了的,那里在家坐得住,仍旧逐日同他那班朋友顽去,不管家务,把进忠丢在家冷清清的,早晨上街讨一会帐,过午回来在楼上睡觉。正自睡起无聊,忽见秋鸿送茶上来,问道:”舅舅为何独坐?七爷那去了?“进忠道:”一日也没有见他的面。“秋鸿道:”又是赌钱去了,不成人。“说着斟了一杯茶递与进忠。进忠接过这,便拉住他手儿顽耍。
秋鸿道:“舅舅无事,何不同娘坐坐去?”进忠道:“心绪不乐。”秋鸿道:“想是思念舅母哩!”进忠道:“‘远水也难救近火’,到是眼前的花好。”
遂把秋鸿搂住。秋鸿也半推半就,假意挣挫。进忠抱他上床,紧紧按住,他两边乱扭。刚刚解他裤带,忽听得楼下有人说话,秋鸿道:“不好!有人来了。”
进忠只得放他起来,秋鸿一溜烟去了。正是:
东墙露出好花枝,忽欲临风折取之。
却被黄鹂惜春色,隔林频作数声啼。
进忠一团高兴被人惊散,心中更加抑郁。吃了茶下楼来,到店门前闲望,见对门邱先生也在门前独立,进忠走过他馆中闲谈。邱先生问道:“老兄若有不豫之色,何也?”进忠道:“睡起无聊,情思恍惚。”邱先生道:“老七怎么不见?”进忠道:“已两三日不回来了。”邱先生道:“好个伶俐孩子,无奈不肯学好,少野不在家,没管头了。今日闻得城隍庙有戏,何不同兄去看看。”进忠道:“恐妨馆政。”邱老道:“学生功课已完。”遂叫儿子出来道:“你看着他们不许顽耍,我陪魏兄走走就来。”
二人来到庙前,进忠买了两根筹进去,只听得锣鼓喧天,人烟凑集,唱的是《蕉帕记》,倒也热闹。看了半日,进忠道:“腿痛,回去罢。”出了庙门,不远便是张园酒馆,进忠邀邱先生吃酒。邱老道:“学生作东。”进忠再四不肯,邱老道:“怎好叨扰?”进忠道:“不过遣兴而已,何足言东。”
二人临窗拣了座头坐下。小二铺下果肴,问道:“相公用甚么酒?”进忠道:“薏米酒。”少顷烫来,二人对酌。忽听得隔壁桌上唱曲,进忠掀开帘子看时,只见十数个人,拥着一个小官在那里唱。侯七也在其内,进忠叫了他一声,七官看见,忙走出来坐下。进忠道:“好人呀!你在这里快活,丢得我甚是冷清。”邱老道:“令尊不在家,你该在家管待客,终日闲游,家中门户也要紧,陪着魏兄顽不好?”七官唯唯答应而已。进忠道:“那小官是谁?”七官道:“姓沈,是崔少华京里带来的。邱先生怎么得闲出来顽顽的?”邱老道:“因魏兄无聊,奉陪来看戏散闷,反来厚扰。”进忠道:“戏却好,只是站得难过。”邱老道:“明日东家有事,要放几日学,可以奉陪几日。我已对刘道士说过,在他小楼上看,又无人吵。”七官道:“他楼上并可吃酒,他还有俊徒来陪。”邱老道:“你也来耍耍,何必到别处去。”三人吃至将晚,还了酒钱出店。七官又混了不见。邱老道:“说而不绎,从而不改,终不成人,奈何!”二人归来,邱老回去。
次日早饭后,邱老果然来约,七官也在家,同到庙中来。门前还不挤,戏子尚未上台,三人到刘道士房里,见礼坐下。刘道士道:“邱相公久不枉顾,今日甚风吹到此?”邱老道:“一向因学生在馆,不得闲,今日放学,才同魏兄来看看戏,要借你楼上坐坐。”刘道士道:“坐亦何妨!但是会首们相约,不许各房头容人看戏,恐他们见怪。”进忠道:“不妨!不白看,与他些银子罢了。”遂取出五钱银子交与刘道士。那道士见了钱,便欢天喜地地邀上楼,又叫出徒弟来陪。开了楼间窗子,正靠戏台,看得亲切。进忠又拿钱打酒买菜来吃。刘道士酒量也好,见进忠如此泼撒,遂把徒弟也奉上了。进忠就在他庙中缠了数日,做了几件衣服与他徒弟元照。
一日天雨无事,进忠走到印月房内谈了一会,因他小姑子在坐碍眼,不好动惮,便起身出来。秋鸿道:“茶熟了,舅舅吃了茶再去。”进忠道:“送到前面来吃罢。”走到楼上,见盆内残菊都枯了,于是一枝枝摘下来放在桌上。秋鸿提了茶上来,将壶放在桌上去弄花顽耍,说道:“这花初开时何等娇艳,如今零落了,就这等可厌。”进忠笑道:“人也是如此。青春有限,不早寻风流快活,老来便令人生厌。”那丫头也会其意,不言语,只低头微笑,被进忠抱上床解带退裤,那丫头蹙眉咬齿,若有不胜忍之意。事毕后,但见腥红点点,愁颜弱态,妩媚横生。扶他起来重掠云鬓,相偎相抱。秋鸿道:“我几乎忘了,娘问你可有好洗白布?”进忠道:“没有好的,要做甚么?”秋鸿道:“要做衬衣。”进忠道:“洗白做衬衣冷,我到有匹好沙坝棉绸,又和软,且耐洗,送你娘,可以做得两件。”秋鸿道:“把我去罢。”进忠道:“莫忙。我问你,你爷怎么不回来?这样寒冬冷月的去得,你娘不冷清?”秋鸿说道:“他来家也没用,倒是不来家的好。”进忠道:“怎么说?”
秋鸿道:“娘太尖灵,爷太呆,两口儿合不着,常时各自睡,不在一处。”进忠道:“这样一朵娇花,怎么错配了对儿。”秋鸿道:“古语不差:”骏马每驮村汉走,娇妻常伴拙夫眠。‘月老偏是这样的配合。“进忠道:”你娘原是我的块羊肉,如今落在狗口里。“秋鸿道:”又来瞎说了,怎么是你的?“进忠道:”你儿子哄你!当初我在姨娘家,姨娘十分爱我,曾把你娘亲口许我。不料我们去后便改却前言,嫁了你家。“秋鸿道:”你没造化,来迟了,怨谁?“进忠道:”我也不怨人,只是我日夜念他,不知他可有心念我?“秋鸿道:”他一夫一妻罢了,念你怎的!“进忠道:”你怎知他不念我?“秋鸿道:”我自小服侍他,岂不知他的心性?“进忠道:”这等说是没指望了?回去罢。“秋鸿道:”请行!快走!我好关门。“进忠道:”去也罢了,只是你的恩情未曾报得。“秋鸿道:”哎!我也没甚恩情到你,也不要你报,快些去罢!“进忠抱住道:”姐姐,你怎下得这狠心来赶我?“
秋鸿道:“这样坏心的人,本不该理你。”进忠道:“我怎么坏心?”秋鸿道:“你还说心不坏,该雷打你脑子才好,你不坏心对天赌个咒。”进忠道:“没甚事赌咒?”秋鸿道:“你心里是要我做红娘,故先拿我试试水的,可是么?”进忠笑道:“没这话。”秋鸿道:“没这话,却有这意哩!”进忠跪下道:“好姐姐!你既晓得,望你代我方便一言。”秋鸿道:“你两人勾搭,我也瞧透了几分;他也有心,只是不好出口。连日见他愁眉忧郁,常时沉吟不语,短叹长吁,懒餐茶饭,见人都是强整欢容,其实心中抑郁。我且代你探探口气看。只是七主子面前,切不可走漏风声要紧。去罢,我来了这一会,恐他疑惑。”进忠忙取出棉绸来与他。
秋鸿下楼到房内,印月道:“你一去就不来了,做甚么的?”秋鸿道:“舅舅不在楼上,在邱先生书房里,没人去请。我在门前等了一会,才有个学生出来,叫他去请了来,舅舅说没有好洗白,到有匹好沙坝棉绸,把三四个箱子寻到了,才寻出来的。”印月接来看时,果然厚实绵软。放在桌上说道:“楼上可冷么?”
秋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