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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贴他些银钱。丑驴寻几个钱,只是吃酒。
看看冬尽,又早春来。一娘已足了月,不见生;又过了两个月,也不见娩,心中疑惑。又想起在飞盖园云卿见蛇钻入被内,甚是忧疑,便对丈夫道:“我过了两个月也不分娩,你去寻个灵验先生去占占卜,看我在几时生?”丑驴道:“闻得关上来了个起课先生,是个跏子,叫做甚么李跛老,门前人都跕挤不开哩。人称他做赛神仙。等我明早去。”一夜无辞。
次日,丑驴绝早来到关上,见肆门前人都挤满了,他挤在人丛里,朝内观看,但见:
四壁珠玑,满堂书画,宝鸭香常袅,磁盂水碧清。座畔高悬鬼谷形,两边罗列河图像。端溪砚、松烟墨,相衬着大笔霜毫;火珠林、郭璞数,谨对了新颁政历。六爻透熟,八卦精通。能知天地理,善测鬼神机。一盘子午安排定,满腹星辰布列清。
真个:
已往未来观如明镜,当兴应败鉴若神明。知凶断吉,定死决生。开言风雨迅,下笔鬼神惊。招牌有字书名姓,神课先生李鹤峰。
那先生坐在上面,手不停披,口不辍讲,打发不开。丑驴生得矮小,挤不上去。只见那先生谈了一会,猛抬头一望,向外说道:“请那位矮客人上来。”丑驴挤了一会,才到案边,垫起脚来,伏在案傍。那先生道:“你头直有些喜气,又有些凶气,何也?”丑驴道:“我求先生起一课。”先生道:“姓甚么?”丑驴道:“我呀,姓魏。”那先生拈了个时点,起课来道:“问甚么事?”丑驴道:“问生产的。”那先生道:“六甲定是男喜,且是个贵胎。今日分娩,只是有些凶险,我代你炙炙龟看。”取过龟板来,焚香默祷过,取火灼了,看上面两道火路,道:“是个男喜。天门丙丁发用,非男而何?”丑驴道:“生的时候还不妨么?”先生道:“不碍。”又细看了一会,忽拍案叫道:“怪哉!怪哉!”取过一幅纸来,写了四句道:
乾门开处水潺潺,山下佳人儿自安。
木火交时逢大瑞,新恩又赐玉绦环。
那先生写完,递与丑驴道:“留为后日应验。”丑驴送了课钱,那先生也不争竞。
丑驴出了肆门,欢天喜地跑到下处,对老婆说了,将卦词与他。一娘接来看了,不解其意,只得搁过去了。却也作怪,更余时,果然肚里渐渐就疼起来了。少顷,更坠得慌。直至半夜,疼得急了,才叫起丑驴来,打火上灯,提个灯笼去叫稳婆。时星斗满天,及稳婆来时,天上忽然乌云密布,渐渐风生。稳婆进房道:“是时候了。”扶上了盆,丑驴送上汤来。霎时大风拔木,飞砂走石,只听得屋脊上一个九头鸟,声如笙簧,大叫数声,向南飞去。房中蓦的一声叫,早生下一个孩子来。正是:
混世谪来真怪物,从天降下活魔王。
毕竟不知生下个甚么人来?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回 魏丑驴露财招祸 侯一娘盗马逃生
诗曰:
伯劳西去燕飞东,飘飘身世等萍踪。
沾唇酒恨千杯少,满眼花无百日红。
财与命连谁自悟,福来祸倚尽皆蒙。
谁知扰扰生机变,深愧当年失马翁。
话说侯一娘见生下是个孩子,夫妻俱各欢喜。因是年岁次戊辰,遂取名辰生。洗了孩子,谢了稳婆。次日送信与云卿并王府两处。王奶奶差人送了钱米柴炭来,小魏也送银钱与他。是主顾人家多有送钱米食物的。三朝、满月,王奶奶皆着人来送百索衣袄等类。一娘也不上街。正是日久生厌,他几件技艺,人都看熟了,人家也不来叫,街上人看的少,也不肯出钱。丑驴见生意淡薄,又为老婆有了孤老,且因王府中势要,怕人心难测,想离此地,遂常时要去。一娘因恋着情人,不肯动身。那陈买儿见一娘回来,逐日又来缠缠,见妇人不甚理他,便有吃醋之意,常在丑驴面前撺唆。丑驴醉后回来,常寻事吵闹,自此无日不吵闹。
又混了半年,丑驴终日心中有物,再加那陈买儿常时在耳边掇弄,家来便倚醉拿刀弄杖的吵。一娘虽与他硬做,也知不是常法,便来对王公子说了,讨他的主意。公子道:“我也代你们想,却终非常法。我也将要上京去会试,我去后谁看管你们?且寻云卿来计较。”遂叫小厮唤了小魏来。见一娘面有愁容,问道:“为甚么恼?”公子道:“他丈夫见生意淡泊,要往别处去哩!”
云卿道:“莫理他,”就没生意,难道大爷这里养不起你?“公子道:”也不是这样说。你们终非长久之策,我也顾不得你们一世。况我也就要上京,我去后,连你在此地也住不得了——牛三那起畜生必要来报复的。我想不如让老一先行,你同我上京去,改日再来相会。只怕你班里人不肯放你。“云卿道:”我要去,谁阻得?“公子道:”你去了,岂不要散班么?“云卿道:”原旧有个旦,新又添了一个,我可以去得。“公子道:”老一几时起身?“
一娘道:“要去,明日就可去了。”说毕,二人便扯住哭起来。公子道:“暂时相别,不久自会,也不必哭了。”再三劝住。公子道:“该留你们坐坐,我今日又要去吃酒。”又想想道:“也罢,我早些去见个意先来,你二人在此等我。”叫小厮拿饭吃。摆上饭,他二人那里吃得下?公子再三劝,他们只得各吃了几口就放下来了。
公子吃毕起身。二人关上门,送行一回,云卿道:“想当日,在庙里相逢,蒙你十分相爱,铭感至今。后又承大爷好心成全,你我相处了二年。如今一旦分离,正是海枯石烂,此恨难消;地久天长,此情不老!”一娘道:“你这样青春年少,愁没有好女儿匹配?只是我跟着那厌物,几时才得有出头的日子?若得此生重会,死也甘心!你此去须要保重身子,不要为我伤感坏了,谁人知你疼热!”云卿道:“我如今做戏也非善策,明日跟大爷上京,只望他中了,我也要上个前程,就有几年在京里住,你若有情,可到京里来相会。”又哭了半日。云卿道:“我到下处走走就来。”一娘道:“我也要到里面去辞别。”二人起身。
一娘走进来向老太太、太太磕了头,又向王奶奶磕下头去。王奶奶扯起来道:“为何行此大礼?”一娘道:“小的一向蒙老太太、太太、奶奶抬举,感恩不尽,明日要往南去,今特来辞谢。”王奶奶道:“可是作怪!好好的住着罢了,又去怎的?”一娘道:“丈夫见生意淡薄,要往南去赶趁。”王奶奶道:“就没生意,难道我家养不起你?别处去也只吃得一碗饭。”一娘道:“多谢奶奶美意。叫做‘梁园虽好,终非久恋之乡’。我就去也去不远,异日再来服侍。”王奶奶叫丫头摆茶与一娘吃。众女眷都赠他银钱衣食。王奶奶另是五两银子并花翠等物。
看看日晚,公子也回来了。一娘到书房来,却好吴益之不在此,就是他们三人。公子道:“你要往何处去?”一娘道:“打算往南边去。”公子道:“昨有人自南来,说南边大水,米麦甚贵,徐州一带都淹没了,如何去得?
不如往东三府去好。泰安州我有个同年,姓白,他也是个四海的人,如今丁忧在家。与我至厚,我写封书子与你,去投他,他自看顾你。等我出京时,便着人来带你一同下来。“一娘道:”大爷如此费心,真是杀身难报。“小厮摆下酒来,公子举杯递与一娘道:”淡酒一杯,聊壮行色。愿你前途保重,异日早早相逢。“一娘接了放下,也斟了一杯回奉公子,就跪下拜谢道:”小的两人承大爷厚恩,今生恐无可报答,只好来生作犬马补报罢。今日一别,不知可有相见之日,云卿在爷身边,望爷抬举他,若得个前程,也是在爷门下的体面。“公子道:”不劳费心,这是我身上的事。“
一娘又斟了一杯,双手奉与云卿,才叫了一声哥,就哽咽住了,泼梭梭泪如泉涌,说不出话来。泪都滴在杯内,二人抱住放声大哭。公子也两泪交流,劝住了,重又斟酒。他二人那里吃得下去?两人你相我,我相你,眼泪汪汪,相了一会,复又大哭起来。连旁边服侍的人,都垂下泪来。足足挨到二更时,点水也未曾下咽。一娘没奈何,只得硬着心肠起身作别。公子向袖中取出一包银子来,说道:“这是薄仪十两,权为路费,明年务必来过夏。”
一娘道:“用得大爷的还少哩!又蒙厚赐。”复又叩头谢了。云卿也是十两,放在他袖内。又向手上解下一个金牌子来,道:“这是我自小儿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