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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刚先是吃了一惊,后来才平静下来。他的“两面”,是早在今井这里挂了号的,唯其因他是“两面”,才更受到日本特务机关的重视,现在该是起用他大展身手的时候了。
曹刚想了想,便问:“可以,什么时候起程?”
“越快越好。”
那天是今井武夫做东,请他在日本饭馆长春亭共进午餐。
吃的是正风行北京城的鸡素烧。
五
理查德送走了客人,只留下司徒雷登。自从日本侵占了北京,日本军部就把清华和燕京两所大学几乎全变成了日本养马的兵营。燕京大学山青水秀的校园,用倒刺铁丝蒺藜网圈去了大半,树干上到处拴着东京纯种的军马,马粪味充斥了原来鸟语花香的幽雅校园,到处飘荡着日本兵粗野难听的军歌声:“哭你娃爹爹开了裤子自己做①。”这野蛮的讨厌声音,不时传到教室和实验室,影响着师生安静地上课。司徒雷登以美国教会学校教务长的身份,曾经向日本军部交涉过多次,但都毫无效果。他也向刚就任不久的教育总署督办周作人进行过交涉,更是石沉大海,渺无回音。司徒雷登这样做,不但毫无结果,反而使日本占领当局对他更加憎恨和防范。他去年曾就回国之便,绕道从昆明去过一趟重庆,就学校疏散大后方的事宜和蒋介石做过交谈。自这以后,燕京大学便成了偷偷摸摸往大后方输送知识青年的秘密渠道;自从史迪威将军做了应给予延安的援助的指示后,司徒雷登也兼管向延安输送少量干部的工作。热血的年轻学子,可以在学校大谈抗日理论,成立各种活动小组。总之,这儿是日军占领北平后一块有点自由的国土,日本人早已得到特务密报,因此对司徒雷登,视若占领区的一颗眼中钉,肉中刺。
①日本军歌《爱马行》中第一句的日语语音。意思是“离开祖国已有好几个月了”,作者故意把语音写成有意义的字句,有点利用谐音达到文字游戏的意味。
理查德把他留下,就是跟他商议红薇的问题。他直截了当地说:
“先生,最近我得到消息,我的养女蓓蒂,成了中共的地下人员,被那个日本特务曹刚盯住了。”顺便又说出她偷着嫁了一个中共人员,被捕了去,可能要枪决。
“哦!上帝!”他惊呼着,急速转动着他那湛蓝的大眼睛,他那宽阔的脑门,拧起两道淡黄的小麦色的眉毛,“狄克,那我们应该赶快去营救蓓蒂才是!当前,我们的主要之敌是日本,现在我们应该拿出美国自己的看法和作法,不能太受蒋先生的影响。不管他是红色还是蓝色,只要他是抗日的,我们就不能袖手旁观。那,你打算怎么办呢?”
“我打算去接她,然后把她还送回您的学校,您可以收留她吗?”
“当然可以。我那里是储存这类反满抗日、爱国分子的唯一最好的仓库。她是你的养女,我的教女,怎么能不掩护她?
她如今在哪儿?”
“在天津。”
司徒雷登看了看金壳怀表。“事不宜迟,你不如马上坐汽车赶到天津。快把她接回来,就放心了。”
“好吧,您这是个好主意。尊敬不如从命,我这就走。”
司徒雷登也起身告辞。他照例是骑着他那匹白马身穿中式长袍进城的。爱狄把喂过燕麦的马牵过来,理查德把他送到门口,骑上马,拐上景山大街,他才坐进汽车,飞速向天津赶路。
将近十点钟,汽车进入了天津北站市区。但是打听西窑洼,却费了不少时间。汽车终于停在了这个狭窄、湫隘、到处是密如蛛网小胡同的街道上——红薇住处的小门前。理查德就着车灯看见这一片低矮的窝棚,实在是太穷太破了。“这山女不留恋景山公馆的优裕生活,却隐藏在这里宁肯受苦,这种信仰的力量在她身上真不知要超过她信仰基督多少倍啊!共产党是用什么方法使这部分中国人着魔的呢?可见我平时真是欠缺这一课啊!……”他望着这片贫民窟,这样思索着。
司机夏普——这也是理查德的赐名,下车叫门。啪,啪,啪。
屋里正在紧张地收拾东西。按照王万祥的指示,准备夜里穿过小胡同把家搬走。红薇听见了砰砰地叩门声。她诧异着:“这么晚了,能是谁呀?!”
“会不会是那姓艾的小子又来了呀?这个缺了大德挨刀的玩艺儿!”
“他约定我明天才跟他一块去探监呀,这是哪位夜猫子进宅呀?”
“甭管是谁,你还是先从厕所上房躲一躲。”
红薇赶紧走到小厕所,攀上那个木板门,上了房,趴在平顶房上。
王妈妈开了门。她真的吓了一跳。在黑暗中,她影影绰绰地认出了理查德。“哎哟,是老爷来啦!”
理查德急忙进了小院,回身掩上门说:“哦,你在这儿?
那好极了。有话咱到屋里说。”
“蓓蒂小姐呢?”他进屋朝四下看,见没有人。“她到哪儿去了?”
“我的老爷,可坏事了,”王妈妈急中生智,装出着急的样子,拍着手巴掌说,“她已经一天没回来了,谁知道出了什么事啦?”
“啊!曹刚这小子,送我空人情呀?”理查德自言自语着,“告诉我,王妈,是不是前些天有她一个相好的被日本人逮去了?”
王妈妈犹犹豫豫地点了点头。
“你们这地方,已经让特务盯上了,必须快离开这里,”他掏出纸笔,扶在小桌上,急匆匆地写了一张便条,交给王妈,“我也不能在这儿久留,怕招来麻烦,回头二小姐回来,你把这交给她看。嗯,我走了。”
他没有落座,就出门钻进车里。“夏普!快开,开到英租界的美国领事馆,你还记得吧,前几年我到泰勒领事这儿住过一阵子呢。”
“记得。”夏普扭过头来,龇着一口白牙说“那回不也是来接二小姐吗?那次是爱狄带我去的,要穿过一片坟地,那鬼地方比这儿还穷。”
汽车向东直开,穿过天纬路,奔上了大马路,便飞速地上了金钢桥,一溜烟向北驶去,好像是逃跑一般。
这次乔治不敢再来,理查德才不能不亲自出马。他坐在汽车里,没有见着红薇,觉得很失望。
红薇听见理查德的汽车已经跑远,就从房上登着小板门下到院里来,边跺着冻僵的脚,边诧异着怎么理查德会找到这地方来。
王妈妈把大门拴上,两个人一齐进到屋里,红薇听了王妈妈的学舌,才解消了她心中的疑团。
王妈妈把理查德留下的那张纸条递给红薇,“快看看这张纸条上写的是啥就知道了。”
红薇展开纸条,是用英文写的,她在心里默译着,给王妈妈念出来听:
亲爱的教女蓓蒂:
我听到了你的凶信,急忙赶来援救你。上帝是慈悲的。你如看见这张便信,请立刻回到北京的家来,司徒雷登先生已答应收留你这名学生。你会在美国旗帜的保护下,获得自由和幸福的。
爱护和忠于你的教父
理查德·麦克俾斯
又,如果你愿意,王妈和你可以一同回到景山公馆。
红薇看完,念完,把信折好收拾起来,想着日后这或许有用。便说:
“妈妈,先别想这些,还是快收拾东西搬家吧,无论如何,我们今夜也要搬走,别让艾洪水把咱堵到这院里。”
直折腾到后半夜,王万祥拉来一辆小排子车,到底把家搬了。
将近午后二时,穿着整齐的艾洪水,来到西窑洼大街那个小门前。为了带领红薇一起到监狱去探望李大波,他特意穿了一身在沦陷区敌伪中上层人员中非常流行、时兴的草绿色“新民服”——式样近似中山装,只是上衣多了两道线、一个开气,头上戴了一顶同样时兴的呢子“和平帽”。
他今天特别高兴。一是因为钓饵已垂手得到;二是意识到因为他掌握了这个有点幼稚“鸟囮子”,会成为他手中一笔奇货可居的交易筹码。
从他目前的精神状态来看,他正停留在一个十字路口。一是为了他父母的生计,继承万贯家财,他宁愿抛弃都市奔波劳碌的生活,去当北大荒庄园主章怀德的入赘女婿;一是他想攀上平津过去隐退的督军省长高门的千金小姐,或是当今的高官显贵府上的闺秀,结成秦晋之好,来改换门庭。现在他都在摸索进行,还举棋不定。
这几年他已习惯了伪职工作,他常想,既然当了汉奸,那只有彻底“下海”,一是为了钱,二是为了官,有钱就有官,有官就有钱,周而复始,循环转化,所以他两样一齐抓,能先抓到哪个,就抓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