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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嵩势倾中外,又兼三法司内,到有一牛是他父子的党羽。不但不敢将世蕃等加刑,就是家人阎年,连重话儿也不敢问他一句。严世蕃到口若悬河,力辨事事皆虚。只求参奏,也将邹应龙革职对审。三法司见旨意严切,诚恐明帝喜怒不测,又不敢将应龙参奏。因此日日挨磨,只等严嵩于中斡旋了事。
一日,吏部尚书徐阶有本部要紧事件,面奏请旨,在宫门等候。太监乔承泽传他入去,到一小屋内,明帝独坐,徐阶跪伏面前。明帝笑着教他起来,赐坐。徐阶谢恩坐了。明帝问了回吏部事务完毕,正欲退出,明帝道:“御史邹应龙参奏严世蕃等,朕着拿交刑部会同三法司审讯,怎么半个多月,不见回覆。想是人犯未齐么?”徐阶跪奏道:“此事有无虚实,只用问严世蕃、阎年便可定案。余犯即有未到的,皆可过日再问。
“明帝道:“卿所言极是。怎么许久不见回覆?”徐阶故作无可分辨之状,伏首不言。明帝大怒道:“朕知道了。想是三法司惧怕严嵩比朕还加倍么?”徐阶连忙叩头,又不回奏一语。
明帝道:“卿可照朕适才话,示知三法司。再传旨,着锦衣卫陆炳同三法司严刑审讯,定拟速奏。若少有瞻徇,与世蕃等同罪。”徐阶唯唯退出。到内阁,将明帝大怒所下旨意,写了片纸,差内阁官示知三法司并锦衣卫这几处衙门。
严嵩见了这道谕旨,大是惊惧。又见传旨的是徐阶,就知道是徐阶有密奏了。连忙回家,备名帖,请徐阶午间便饭。徐阶也怕严嵩心疑,只得拨冗一到。严嵩亲自接到大门院中,让徐阶到自己住的内房坐下。徐阶问:“有别客没有?”严嵩道:“止是大人一位。”少刻,酒肴齐备。见执壶捧杯,都是些朱颜绿鬓少年有姿色妇人。内中他儿子世蕃的侍妾,到自多一半。
这是严嵩恐徐阶与他作对,又深知他是明帝信爱之人,这许多妇女内,若徐阶看中那几个,便是他儿子的小女人,他就于本日相送,总以长保富贵为主。这也是他到万无奈何处才想出这条主见,要打动徐阶。严嵩捧一杯酒,亲自放在徐阶面前,随即跪了下去。慌的徐阶也陪跪在一边,说道:“老太师太忘分了,徐阶如何当得起!”严嵩哭着说道:“老夫父子蒙圣恩隆施过厚,久干众恶,朝中文武大臣,惟大人与嵩最厚。今小儿世蕃同孙鹄、鸿,也平白下在狱中。诸望大人垂怜,倘邀福庇瓦全。我父子尚非草木,我还是可以报答大人的人。”徐阶心里骂道:“这老奸巨滑的奴才,又想出这样个法儿牢笼我。”
口中连连说道:“老太师请起,徐阶有可用力处,无不尽命。
长公大人,不过暂时浮沉,指顾便可立白。太师只管放心,晚生今早是因本部事件,候旨宫门,并未见圣上。系太监乔承泽传旨于晚生,晚生传旨于内阁。老太师毋生别疑。”严嵩佯问道:“今日大人还到宫门前么?老夫那里晓得,并连大人传旨的话也不晓了。老夫今日请大人,是为小儿下狱,共商解救之法。大人如此表白,到是大人多疑了。”说罢,又连连顿首,然后一同起来。
徐阶陪跪了这大半晌,心上越发不快活。肚里骂了许多无耻的老奴才。于是两人对坐,酒菜齐行。烹调的色色精美,有许多认不出的食物。席间,又请教救世蕃之法。徐阶初时说些不疼不痒的话,怎当得严嵩苦苦相逼,只得应承在明帝前挽回。
严嵩方才心喜,出席顿首叩谢。在严嵩的意见,也不望徐阶帮助,只求他不掇弄就罢了。今见许了挽回,便叫过众妇女,尽跪在徐阶面前,以家口相托,说了多少年老无倚、凄凉可怜的话。又请徐阶于众妇人中,拣选五六个服侍之人,倘邀垂爱,今晚即用轿送去。徐阶辞之至再,严嵩又让之至再。鬼弄到定更时,见徐阶决意一个不要,方放徐阶回家。又亲自送到轿前,看的坐了轿才歇。
次日,陆炳同三法司会审,止将阎年、罗龙文各夹了一夹棍,拣了几件贪赂的事,问在他两个身上,拟发边地充军。严世蕃止失查家人犯赃,罗龙文系与阎年做过付,与世蕃无干涉。
也不敢拟他罪名。请旨定夺。凡应龙所参项治元并严鹄骚扰驿地等事,皆付于虚。疏入,明帝也有些心疑,将世蕃并其子严鹊发遣雷州,余俱着发烟瘴地方充军。还是体念严嵩,开恩的意见。过了两日,又下特旨:严鹄免其发遣,着留养严嵩左右。
这两道旨意传出,大失天下人心。都说严世蕃等罪大恶极,怎么止问个发遣?还将严鹄放回都中?将三法司并锦衣卫这几个审官,骂的臭烂不堪。为他们徇情定拟,以实为虚。
此时惟副都御史黄光升、锦衣卫陆炳,愧悔欲死。因此朝中又出了几个抱不平的官儿,连名题参严嵩。明帝将严嵩革职,徐阶补了大学士缺。众人越发高兴起来,又出来几十个打死狗的,你参一本。我参一本。还有素日在严嵩父子门下做走狗的人,也各具名题参,又将以前参过严嵩父子的诸官,或被害,或革职,或抄没,或遣发,俱开列名姓,如童汉臣、陈玤、陈绍诗、谢瑜、叶经、王宗茂、赵锦、沈良才、喻时、王萼、何维伯、励汝近、杨继盛、张翀、董传策、周铁、赵经、丁汝夔、王忬、沈练、吴时来、夏言等。俱请旨开恩,已革者复职简用,已故者追封原官,抄没者赏还财产,现任者交部议叙。又将严嵩父子门下党恶,大小官员,开列八十余人。已故者请革除,追夺封典,现任者请立行斥革。或连名,或独奏,闹了二十余天。通是这些本章。闹的明帝厌恶之至。到反念严嵩在阁最久,没一天不和他说几句话儿,一旦逐去,心上甚不快活,不由的迁怒在邹应龙身上。
一日,问徐阶道:“应龙近日做什么?”徐阶道:“应龙在通政司办事。”明帝怒道:“是你着他做通政司么?”徐阶顿首道:“臣何许人,敢私授应龙官爵?陛下下旨,二部朱批,现存内阁。”明帝听了,原是自己放的官职,也没法逐应龙。
复向徐阶道:“近来朝中诸官五日不参奏严嵩父子,严嵩朕已斥革,世蕃业经发遣,他们还喋喋不已,意欲将严嵩怎么?嗣后再有人参严嵩父子者,定和邹应龙一同斩首。”诸官听了这道严旨,方大家罢休。应龙因明帝有徐阶私授通政司之说,仍旧回都察院去。都察院因已出缺,补授有人,不敢留应龙在衙门内,应龙才弄的两下不着。徐阶闻知,将应龙请去,说道:“你的话,我前已奏明,你若回避,到是违旨了。”应龙听了这话,又复到通政司任中,京师传为笑谈。俱言已倒了的严嵩,其余宠尚如此利害。一则见参他之难,二则见明帝和严嵩也是古今人解说不来的缘法。
再说林润自巡按江南后,到处里与民除害,豪强敛迹,大得清正之誉。那日办完公事,阅邸抄,见应龙参世蕃本章,已奉旨将严世蕃等拿送法司审讯。应龙又升了通政司正卿,不竟狂喜道:“有志者,事竟成也!”过些时,知将世蕃等遣发边郡,又过些时,知将严嵩革职。虽然快活,到的心上以为未足。
一日,在松江地方,风闻严世蕃、阎年等,或在扬州,或在南京,日夜叫梨园子弟唱戏,复率领许多美姬游览山水,兼交接仕宦,藉地方官威势,凌虐商民,并不赴配所。林润得了这个信儿,即从松江连夜赶回扬州,便接了三百余张呈词,告严世蕃并他家人严冬,率皆霸占田产,抢夺妇女等事。林润大怒道:“世蕃等不赴配所,已是违旨。复敢在我巡历地方生事不法,真是我不寻他,他反来寻我!”于是连夜做了参本,上写道:巡按江南等处地方监察御史臣林润,一本为贼臣违旨横行,据实参奏事。窃严嵩同子世蕃,紊乱国政。数年来颐指公卿,奴视将帅,筐篚苞苴,辐辏山积。忠直之士被其陷害者,约五十余人。种种恶迹,俱邀圣鉴。严嵩罢归田里,世蕃等各遣发极边。讵意世蕃等不赴配所,率党羽阎年、严冬、罗龙文、牛信等,在南京、扬州二地,广治府第,日役众至四千余人。
且复乘轩衣蟒,携姬妾并梨园子弟,行歌通衢。每逢夜出,灯火之光,照耀二十余里。更复招纳四方亡命,以故江洋大盗,多栖身字下,致令各府县案情难结。仍敢同罗龙文诽谤时政,不臣已极。其霸民田产、夺民妻女,尚其罪之小者也。臣巡历所至,收士庶控伊等呈词,已三百余纸。率皆藐法串奸,干犯忌讳等事。似此违旨横行之徒,断难一刻姑容。请旨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