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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说着,孙老荤先来了,晓得要陪州里的老夫子吃饭,特地换了一簇新衣服。王二瞎子道:〃老荤,今儿钱太爷是请你来做陪客的,不是请你来招女婿的,为什么穿的衣服同新女婿一样呢?〃孙老荤道:〃难得钱老父台赏饭吃,请的又是州里的老夫子,自然应该穿件新衣服,恭敬些。〃
三个人闲谈了好一回,船上又搬出些点心来吃过。王二瞎子掏出表来一看,九点钟只差得五分了,不但州里的客没来,连着周小驴子也没音信,大家甚是奇怪。又等了半个钟头,忽听见船头上有人叫唤,大家总以为是请的特客来了,一齐起身相迎。及至进舱一看,原来就是周小驴子,跑的满身是汗,一件官纱大衫已湿透了立场截了,一只手只拿扇子扇个不了。王二瞎子劝他脱去长衫,又叫船上打盆水给他洗脸。钱琼光便问他:〃为何来得如此之晚?〃周小驴子道:〃不要说起,今儿替一个朋友忙了一天。〃钱琼光问:〃是什么事情?〃周小驴子道:〃也是治弟的一个乡亲,他有个姑表妹妹,从前他姑妈在世的时候有过话,允许把这个女儿给我们这个乡亲做媳妇的。后来姑妈死了,姑夫变了卦,嫌这内侄不学好,把女儿又许给别人了。〃钱琼光道:〃当初媒人是谁?〃周小驴子道:〃有了媒人倒好了,为的是至亲,姑妈亲口许的,用不着媒人。〃钱琼光道:〃婚书总有?〃周小驴子道:〃这个不晓得有没有。治弟为了这件事,今天替他们跑了一天,无奈说不合拢,看来恐怕要成讼的了。〃钱琼光道:〃一无媒证,二无婚书,这官司是走到天边亦打不赢的。〃周小驴子道:〃现在我们这乡亲情愿……〃说到这里又不说了。王二瞎子会意,拿嘴朝着钱琼光一努,对周小驴子道:〃摆着我们钱老父台在这里你不托。该应怎么办法,大家商量好了。只要替你乡亲争口气;再不然,钱老父台同州里上头下头都说得来,还怕有办不到的事吗。〃
一句话提醒了周小驴子,忙说道:〃他姑夫那边只要出张票,不怕他不遵。〃钱琼光道:〃单是出张票容易。兄弟自从到任之后,承诸位乡亲照顾,一共出过十多张票。不瞒诸位说,这票都是诸位照顾兄弟的。这件事兄弟衙门里很可办得,用不着惊动州里的。〃周小驴子道:〃你老父台肯办这件事,那还有什么说的,包管一张票出去,不怕他姑夫不把女儿送过来。捕衙的规矩治弟是懂得的。如今我们这乡亲,他是有钱的主儿,我一定叫他多出几文。俗语说得好,叫做'争气不争财'。只要这件扳过来,不但治弟面子上有光彩,将业敝乡亲还要送老父台的万民伞咧。〃钱琼光道:〃全仗费心!你老哥今儿回去,叫他明天一早就把呈子送过来。兄弟这边签稿并行,当天就出票的。〃
几个人又闲谈了一回。王二瞎子躺在烟铺上,一连打了几个呵欠,都说:〃天不早了,怎么请的客还不来?不要是忘记了罢?〃钱琼光道:〃我有数的,他们早不得来。这时候敢快了。〃又停了一会,只听得岸上咭咭呱呱的,一片说笑之声,走到岸滩上,又哼儿哈儿的,叫船上打扶手。霎时上得船来。钱琼光急忙迎出去一看,原来来的只有一个萧二爷,还有一个小爷们,是常常替堂翁装水烟的,虽然面善得很,却不晓得他姓甚名谁。当下不便动问,只问得一声:〃为什么某人不来?〃小爷们抢着说道:〃老爷派他进省,他不得来,所以叫我来代理的。萧大爷,今天咱代理执帖门,你说咱阔不阔!〃一面说,一面走进舱中。众人一齐起身相迎,见面之后,都恭恭敬敬的作揖。不料这小爷们是打千打惯的,见了人,一伸腿就湾下去了。众人之中亦只有钱琼光还安还得快。那三个却都不在行,王二瞎子幸亏被钱琼光扶了一把,否则几乎跌倒。当下都劝他俩宽衣。只见这小爷们身胚很小,却穿了一件又长又大的纱大褂,钱琼光认得这件大褂是堂翁天天穿着会客的;再看手里的潮州扇子,指头上搬指,腰里的表帕、荷包,没有一件不是堂翁的。当面不便说破,心上却也好笑。
一会,归坐奉茶。钱琼光先问:〃二位为什么来的这么晚?〃萧大爷先回答道:〃九点半钟本来就可以来的,齐巧我们东家接到省里一封信。外头还没有人知道,先送个信给你,你明天一早好穿了衣裳过来道喜。〃钱琼光忙问道:〃堂翁有什么喜事?〃小爷们抢着说道:〃我们老爷升了官了。〃萧大爷进来的时候,当着王二瞎子一班人,自己还想充做师爷,所以一口一声的〃我们东家〃。今见小爷们说了声〃我们老爷〃,他便把小爷们瞅了一眼。幸亏在场的人都没留意。
钱琼光又接着问道:〃堂翁高升到那里?〃小爷们又抢着说道:〃或者武昌府,或者黄州府,都论不定。〃萧大爷道:〃你别听他胡说。我们东家,他身上本有个补缺后的同知直隶州,如今又保了个……保了个什么?……你看,我的记性真正不好,偏偏又忘记了。〃一面说,一面又低着头,皱着眉,闭着眼睛,想了半天,还是想不出。又拿自己的拳头打着自己的头,说道:〃保得个什么?……怎么我说不上来?〃小爷们又抢着说道:〃萧大爷,这封信是杂务上拿进来的,那时候我正在椅子后头替他老人家装烟。他老指着信上一句,对杂务上说:'你看。'我在他背后,亦就踮着脚望了一望,原来这信上有我的名字,有'应升'两个字。我自己的名字,我是认得的。〃钱琼光是在官场上阅历久的了,晓得保案上有〃应升〃两个字,一定是应升之缺升用,便道:〃他老人家已有了同知直隶州,再升什么,自然一定是知府了。明天应得过去道喜,费心二位关照。〃萧大爷道:〃自家人,说那里话来!〃此时钱琼光正因不晓得小爷们的尊姓大名,心上闷闷,因此一番酬答,倒晓得了。
当因时候不早,忙命摆席。自然是萧大爷首座,小爷们二座。在席面上,萧大爷还留身分,提到州官,口口声声〃我们东家〃,在座人始终瞧不破他的底细。只有小爷们吃无吃相,坐无坐相。夜里天热,打赤了膊,把条辫子盘在头上,拿两条腿蹲在椅子上,尽性的喝酒吃菜。档子班的女人,叫名头是卖技不卖身的,他偏要同他们动手动脚。有两个女人,在人面前一定要撇清,被他这一闹,一个个都咕都着嘴,说什么〃你们老爷,手要放尊重些〃!说罢,把手一摔走开。小爷们生气,骂声〃混帐王八蛋!你瞧不起我大爷,明儿回去一定告诉本官,出票拿你们,看你怕不怕!〃船上女人也不理他,主人钱琼光只好起身相劝。
好容易一席酒吃完,看看已将天亮。小爷们是带着跑上房的,怕误了差使,老爷要骂,立刻披衣要走。主人还再三相留,吃了稀饭再去。萧大爷亦劝他慢些,〃我同钱太爷还有句话说。〃小爷们等不及,只是跺脚,说:〃误了差使,钉子是我碰!你饱人不知饿人饥!我劝你快走罢!〃萧大爷被他催得无奈,只得穿衣告辞。等到主人送到船头上,小爷们早披了又长又大的那件长褂,站在岸上了。当时他二人自回衙门不题。
且说钱琼光回到舱中,王二瞎子便埋怨他道:〃怎么请到这位宝贝?〃钱琼光把脸一红,想了想,说道:〃你不要看轻了他,他在本州大老爷跟前,倒是头一分的红人呢。一天到晚,除掉睡觉,那有一刻工夫离得掉他。总而言之:我们做官,总要随机应变,能屈能伸,才不会吃亏。即如他们所说的州里大老爷得了保举,他们就肯送信给我;我既然先得信,今天我就头一个去道喜,上司瞧着自然欢喜。倘若不请他们吃饭,谁有这闲工夫来通知我。可见同人拉拢是没有吃亏的。这叫做做官的诀窍。〃王二瞎子被他说得顿口无言。周小驴子起身先行,说:〃要办那件事去。治晚马上就去同前途接头,尽两个钟头赶来回复老父台。〃钱琼光道:〃兄弟就回去,一面先把票子写好,空着名字等填。等老兄来过,兄弟再到州里贺喜。专候,专候。〃说罢,拱手而别。钱琼光也同王、孙两个各自回去,不在话下。
单说钱琼光虽然熬了一夜,只因有利可图,便也不觉劳乏。回到捕衙,业已红日高升,急忙翻出旧卷,查照旧票的底子,把票写好,只空着案由及原被告的名字未填。写好之后,看了两遍,索性又取出木头戳子用好,又拿朱笔把日子填好。其时已有八点钟了,算算时候已不止两个钟头,无奈不见周小驴子前来,心上异常着急。看看时候不早,又须赶到州衙门里道喜,急得他什么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