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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不钱的吧,那也得看你们点什么菜!”她快嘴快舌、一点也不让人地说,“两位里面请哈!” 灯火将她的半张脸在灵活的一转中贴近地闪现给他们。江白向她投去不在意的一瞥。那是半张被过多的脂粉涂得妖妖娆娆的女孩子的脸。半张没发育成熟的少女的美丽的脸。
不仅是脸,整个体姿也清楚地表明她是一个没完全成熟的女孩子,至少介于成熟的姑娘与未成熟的少女之间。
一米六五左右。身材单薄,匀称,腰身窄窄的旗袍使她曲线毕露。
一个作家写到过,一些女人在她们生命的最有光彩的时刻,她们的容貌尤如梦中之花。 检验一个男人是否正常,只要让他在他面前走过一次就够了。如果他竟会对之无动于衷,你对他就不要再抱什么希望了。
她就是这样一个女子。
如同你生于内陆而第一次看到大海;或者你只看到过陆地边的大海而现在突然目睹到了远方的大洋;如同你已经习惯于平庸之作的眼睛猛然看到了一幅惊世骇俗的画图……你的眼睛立刻就睁大了,你的心不会意识到美和壮丽,而只会感到震惊甚至恐惧。造物者不该幻育出如此楚楚动人和完美得有些虚假的女子,就像它不该幻育出一朵鲜丽无比炫人眼目令人生疑的花。
与这种令人暗自惊叹的艺术化的美同时存在于她周身的是另一种也许更为吸引人的东西:她的那点竭力要伪装成成熟的姑娘的不成熟,以及这个尚未发育成熟的女孩子在深妆艳抹后表现出的不顾一切的大胆和一点模糊不清的无耻。
不是她那脆弱的不成熟的生命所显示出来的无可挑剔的自然的美,而是后面这由她的目光、表情、语气显示出的不顾一切的大胆和无耻,让这个天生丽质光彩照人的少女身上的美变得格外惊心动魄。
……
他跟在高梁身后,与她擦身而过。浓浓的香粉气扑鼻而来。不知为什么,江白突然对她生出了强烈的厌恶的感情。
她却用那只暴露在头发外面的眼睛仔细看了他们一眼。
“请注意门槛啦哈!”
江白走进了门槛,又站住。他不已不想注意她了,可是这最后一声招呼,却又让他不由自主地回过头来。
假若说他最初没有注意到她那拿腔捏调的本地普通话里有一点怪怪的尾音,此刻他注意到了。
她忽然将窈窕细瘦的腰身转向着街面的人流。动作是十分灵巧的。
一朵在污浊中过早开放的花。
她的年龄有多大?
也许只有十七,也许二十五、六,这样的姑娘你是猜不出她们的准确年龄的。 可她为什么会有那样一种警动人心的尾音呢?
一楼是散座。吧台前站着一队着同样颜色、款式旗袍的小姐。
其中一个款款而来,个子高高的。
“两位军官同志,谢谢你们的光临。楼上有包间和雅座。”
“不,我们就在这里。”高梁老练地说。
她将他们引到一张小小的、古色古香的方桌前,桌面和凳面全是上等的大理石。
小姐手里变戏法一样出现了两份菜单。接着又变出一支笔、一个小本。
“客人要用点儿什么?”
江白打开菜单,高梁用手止住他。他手中的菜单根本就没打开。
“两扎啤酒。红烧海螺,凉拌海蜇,花生米。”
“这位同志很会点菜。”小姐微笑,还有一点失望,“请稍候。”
她袅袅婷婷地走开去。
江白的思绪回到面前来。
“你好像对这里很熟。”
“也谈不上太熟。去年刚到9009艇,日子不好过时来过几次,知道怎么点菜才能不被他们宰得太多。”高梁说。
江白沉默。高梁比他成熟。
酒菜上来了。
“两位军官同志请。”
“谢谢。”
小姐走了。
“请,江白。”
“请。”
两个人端起酒杯来碰了碰,各喝了一大口。
人越来越多。简直是蜂涌而至。
“咱们来早了,不然准找不到位置。楼上的雅座太宰人,咱们消费不起。都是为卡门而来。她的名气越来越大了。” “你知道得不少。”
高梁笑了。
“惭愧。”
江白也笑。高梁其实是个快乐的和非常幽默的人。
后者又喝了一大口啤酒。
“甭以为这种日子永远也过不完。世界上所有的事情都会变化。艇长这阵子专跟你过不去,说深了是危机感在左右他。中国海军需要发展,才能适应未来的大国地位,因而从长远看他这类没有进过军校的艇长一定会被淘汰。中国潜艇部队需要的是一批知识结构更新也更年轻的军官!”
他没能接着谈下去。一个大腹便便的胖子出现在他们身后,对赶来服务的小姐大声吼着:
“你滚!你给我去叫卡门来!老子要卡门来服务!老子就是为着卡门来的!
……要多少钱老子这里有!……”
他三十岁上下年纪,一脸横肉,穿着港台片中的黑帮人物的中式对襟黑衫裤,还扎着裤脚,喝得半醉,鼓挺的肚子前拴着一个很大的腰包。“呲啦”一声,他已把腰包的拉练拉开,拿出一打票子来,“啪!”拍在桌面上。
“这位先生,我为你服务也是一样的!”刚才为他们服务过的那位小姐耐心地等他骂完了,小心地说。
黑胖子又吼起来:
“谁要你服务?……你叫什嘛?你给我滚蛋!……老子今儿就要卡门伺候!你快到外头把那小妞儿给我叫来!”
小姐一直微笑着,忽然,江白在她眼里看到了一包眼泪。她没有再说什么,无声地走了回去。
一个四十岁左右、神态庄重、穿着一身时髦的出门衣服的女人从二楼走下来。
“是谁在老娘这儿捣乱?”她声音不高,却十分威严地说。
胖子看见了她,睁了睁眵迷糊半糊住的眼,忽然泄了气。
“王……王大姐,是我喝昏了头,眼花,瞎撞到你这儿来了,你大人不见小人怪!”
女人声调缓和了下来。
“我当是谁?是胖三啊,”她回头训斥刚才那个小姐,“还愣着干什么,腾兄弟来了,还不请客人点菜?”
小姐做样子似的动了动身子。
胖子坐下去,又站起来。
“王……大姐,兄弟改天再来打搅,我走了。留下这点钱,你赏人!”他将那打钱留在桌面上,一招手,带着手下四、五个同样打扮的流氓,趔趄着往外走。
女老板一声断喝:
“胖三,站住!”
胖子一惊,站住了,回头。
女人将那打钱拿起来,塞回胖子衣兜里。
“大姐不缺你这点钱赏人,你还是自己留着花吧!”
胖子看她一眼,服了软。
“也好。再会,大姐!”
“你走好!”女老板不卑不亢。
江白用敬佩的目光望着女老板。
胖子和他的一伙走出门去。
女老板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夹着手包出门。
“别光看热闹,喝酒!”高梁说。
两人又碰了一次杯。
又一拨流里流气的男女乱轰轰地走进来,占了胖三一伙刚才没有用的桌子。
“那个女人嘛是用旧的公共小卧车啦……倒找我钱我都不瞧她一眼啦……”一个脸上有伤疤的男人高声大气地江白身后嚷嚷起来。
看样子,他要一直滔滔不绝地说下去了。 江白觉得头晕。
“高梁,我不太行。咱们走吧。”
高梁担心地看他一眼。
“吃一点红烧海螺。就这个菜还可以。你尝尝。”
江白尝了一个。
“是不错。可我还是想走。”
“那好,咱们走。”高梁说,目光里有了越来越多的担心,“小姐,买单。”
江白要掏钱,被高梁拦住。
“下次你请我。这次算我请你。”
他们买了单,走出门。
酒店门外,刚才引起江白注意的姑娘还在。
一群人站在台阶上下调弄她。打头的是刚才被女老板轰出门的胖子。
“卡门,你来L城不就是挣钱吗?人家给你多少,胖哥哥给你加倍,还不愿意?”
他手下的流氓跟着起哄:
“答应了吧!答应了就跟胖三大哥走,跟谁睡不是挣钱!”
“她还脸红哪!”
“脸红什么?又不是头一回见那东西!”
“哈哈哈哈!”
猥亵的笑声此起彼伏。
她站在那儿,继续一声声招呼门前走过的人,仿佛这些流氓并不存在。
“请啊!各位请进来,有生猛海鲜,新到的黑龙江大马哈鱼,有挪威到的鱼子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