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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行。”
“那我也不去。”
“乖儿子,你听我说,你呢,谁都不认识,就是一个病人,和所有的病人一样,去看你的病得了。我就不一样了,认识的人多,万一传出去,我不要紧的,传到你们学校里,你可怎么待下去呀!”
“就是那样也比我一个人去的好。”
“你怎么这么犟呢,啊!真是气死我了。”
母子俩红脸黑脸的说了一阵子,王一丹去睡觉了。大头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他爬起来,轻轻地地下了床,悄无声息地关上门,回到写字台前,悄悄地打开电脑,上了网,搜索出医药网上关于性病的网站,一页一页往下看。
自他得了这种病,曾无数次浏览过这类网站,反复看过有关这种病的症状、发展过程和可能出现的结局。他留意过贴在街头巷尾“根治性病”的广告,一想起那些广告上耸人听闻的言辞,他就不寒而栗。今天,他看了一些有关这类病描述性的文字,又看了一些图片,再看看自己的下身,他觉得他的病已经很重了,他认为已经不可救药了。他越看越怕,心里一阵恐慌,胆战心惊地关了电脑,上床躺下来。
不知躺了多久,他有点迷糊了。不一会儿进入了梦乡。他在梦中看见了自己,他见自己赤条条地躺在大马路上,有不少人围了上来,对他指指点点。他从人群中挤进去,看见自己一丝不挂,生殖器官已经完全腐烂,爬满了白色的蛆;浑身上下被红红的斑点覆盖着,面目全非。人们看一眼,就都捂着鼻子走开了。大头看着自己,心口也堵得慌,连气都喘不上来。他企图长长地伸伸腰,好让自己喘口气,但怎么也伸不出自己的胳膊。他有点急了,就使劲蹬腿,这一蹬,他醒了,感到胸闷气短,呼吸困难,满头大汗。他从床上坐起来,急促地喘着气。那个可怕的梦总是萦绕在他的心头,怎么也挥之不去。
他口渴得十分厉害,想倒杯水喝。他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口,又犹豫了,他怕惊醒王一丹,此时他谁都不愿意见。他又回到电脑前,坐到椅子上,眼睛呆呆地看着台灯,台灯发出轻轻的嗡嗡声,在静静的夜里,显得那么恐怖。
一零二
他想遵从王一丹的意思去看病,但他一想到大夫和别人那鄙视的目光,想到以后同学们对他退避三舍的情形,他又打退堂鼓了。怎么办呢?梦中的情形历历在目,如果到了那个份上,还不如一死了之。对,死也是一个选择呀,死了死了,一了百了,何必受这份熬煎呢!
怎么死呢?他悄悄地下了床,打开写字台的抽屉,那里有他经常吃的药,他把所有的药瓶打开,想把它都吃下去。就在他吃下去的那一瞬间,他想到卧室里没有水,他又怕到客厅里去倒。他看着手中的药,问自己,这些药毕竟不是毒药,这样吃下去,能药死吗?万一药不死,岂不是又要惹人耻笑。他犹豫了好一阵子,觉得还是另找出路为好。这时他看到了墙上的电源插座,他想起了他曾经被电打过的经历,想找一根电线,把自己电死,找了半天也没有电线的踪影,他又忧郁了,就是找到电线,如果自己在半道上后悔了,手一放松,岂不是功亏一篑。
他非常沮丧,重又上床躺下来,不禁又一阵胸闷气短,十分难受。他坐起来,感到自己求生不得,求死无门,眼泪刷刷地流了下来。
就这样折腾了一夜,他把目光投向窗口,窗口显出微光,他看看表,天快亮了,如果再找不到死亡的途径,今天就死不成了。他看着窗户,心里有了主意,从那里跳下去,不就一了百了了吗?
他轻手轻脚地下了床,轻轻地开了一扇窗户,向后看了一眼,慢慢地爬上了窗台。他在窗台上犹豫了一会儿,听到了邻居家开窗户的声音,他知道,早起的人家已经起床了,这时不跳,还等何时?他心一横,闭了眼,身子向后一倾,顿时脑子里一片空白。人世间的一切烦恼在顷刻之间烟消云散了。
王一丹苦思冥想,实在想不起是哪里出了差错,老天对她竟然如此不公。好好的,丈夫不明不白地死了,不久儿子又死于非命,不知自己什么时候得罪了哪路神仙?她想找马半仙问个究竟,又一想,骆垣不是对马半仙言听计从吗?从改造祖坟到装修房屋,哪一件不是依马半仙的神谕仙旨进行的?到头来,非但没有飞黄腾达,竟然遭遇飞来横祸,弄得自己家破人亡。看来这神仙也有走眼的时候,或者压根就不是什么神仙,装神弄鬼而已。
对大头死亡的社会舆论,王一丹自始至终坚持打苍蝇摔死一说。社会舆论却有各种各样的版本,飞长流短,不时地灌进王一丹的耳朵里。其中有一说,说是大头越长越像某位领导人,这位领导人又面临着升迁的压力,他的竞争者正在拿他的作风问题给他做文章呢。于是在其授意下,由王一丹设计害死了他们的儿子。
真正的死因,除了王一丹之外,没有人能说得准。她后悔过,后悔没有给儿子早点治病,后悔没有在当天晚上答应儿子要她陪他去看病的要求。别人的议论像刀子一样扎在她的心上。她想,人类普遍的看法是虎毒不食子,其实,护仔行为在动物界普遍存在,否则,这个物种就没有存在下去的基本条件了,何况她是人,她怎么能害死自己的儿子呢。大头不是自己丈夫的孩子,但千真万确是自己生下来的,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她怎么能够加害于他呢?别人如此猜测,可见把她看成连自己的儿子都敢害死的毒妇人了。人言可畏,她感到了从未有过的恐惧,一想到这些,她就浑身发抖,直冒冷汗。
她不敢到人群中去,一到人群中,她就感到有千万双眼睛在注视着她,就像千万束箭头射向她的脊梁骨,使得她毛骨悚然。她上班也不到别人的办公室去,生怕别人指指点点,小瞧了自己。自己没有看书看报的习惯,也不会玩电脑,没有多少工作,就是有,也没有哪样工作是自己会做的,别人也不会让她做什么事的。剩下的一件事,那就是陷进无休无止的胡思乱想和不堪忍受的懊恼之中,上班实际上成了一种沉重的精神负担。
一零三
《机关》第十三章
出了这事以后,甄恪以及和她同床共枕过的男人们,没有给她打过一个电话,没有过只言片语的安慰给她。她想不通,这些人在和她进行交换时,是那样的狂热,那样的甜言蜜语,在那个时候,她就是他们的一切,是他们的心肝宝贝。可如今,她简直成了温神,见着她躲她都唯恐不及,不要说重温旧日的美梦了。她想到这里,就恨得咬牙切齿,恨不能把天下的男人一个个斩尽杀绝,方解她心头之恨。
这时,有人敲她的门,她赶忙拿过一份文件和一枝铅笔装作批阅文件的样子,然后喊了一声“进”。
进来的是任之良,手里拿着一些发票,递过去,对她说:“这是孩子的事情上,亲友们花下的,你过过目。”
王一丹睁大眼睛看了任之良半天,才低头看那一堆发票。看了一会儿,都是骆家的人在大头发丧期间的住宿费、餐费、饮料费,还有水酒费,一共好几千块。她伸长脖子问任之良:“你的意思是……”
“这笔费用单位没有地方开支,你看……”
“任主任,这我不管。我承认,这些是在处理我孩子的后事期间骆家的人花的。可他们要来,又不是我请他们来的,来了又没有节制地花。你看看,我家出那么大的事,他们还花天酒地,这费用我能处理吗?”
“当时骆老六那么横,不由着他,他就要闹事,谁都管不了他。这人你是了解的,我也实在是为难。”
“还是那句话,我不管!”说着,她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看我都这样了,都落井下石,够人的来欺负,不够人的也来欺负,我还怎么活呀!”
任之良听着不对劲,什么是够人的,什么是不够人的,当时骆老六煽动骆家的人要闹事,是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没有闹出什么乱子来,这会子怎成了欺负人了?他叹口气,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不知如何是好。再说,这么大的一笔开支,单位不好处理,自己又垫不起,真是难死人了。他站了一会儿,说:“不行你先放下,过后我们再商量好不?”
“没有什么商量的,我不管。”
“这就有点为难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