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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见“倒潲”,板壁门一扇扇吱嘎吱嘎开了,老老少少捧一只稍缸出来,放在门口树脚下,待价而沽。
老熊倒潲有年头了。大家都是老熟人,老熊就不客气地上前,对着沟边,把潲缸的水滗得好干。滗得大家心疼:老熊蛮恶,滗得一滴清水都不剩!
快见底了,老熊撸起半边袖子,用手在缸里大致搅一下,就报出价:一分,至多两分。
报一分的日子居多,报两分的日子好少。
有的细伢子,为了多卖两分钱,就背着娘,偷偷掀开菜罩,抓起一团剩饭就倒进潲缸里。剩饭热过要吃的,等娘晓得了免不了一顿打。
也有包月倒潲的,三四角不等。
包了月的人家,不用招呼,老熊径自往天井里去,端起潲缸便走。
多数人家不包月,喜欢每日清早那份讨价还价的热闹。
为了给四岁的小妹拍张照片(这是个奢侈的念头),我绞尽脑汁,想得脑壳发木,都想不出攒钱的方法,最后把眼睛瞄准了潲缸。
从此,早早爬起床,守住那只潲缸。
十来岁,正是贪睡懒觉的年龄,为了积攒照相这笔钱,总是自己给自己鼓劲,挣扎着从热被窝里拱出来,倘若起晚了,潲水被娘倒掉了,那损失是补不回来的。
一分一分的潲水钱,秘密地藏在床底下的毛竹筒里。那节打磨得溜光的竹筒,是我的存钱罐。
床底下钻进钻出不知多少回,终于攒够了3毛钱。
3毛钱,终究可以领小妹去拍照了。我兴奋不已,用一块花手绢将一堆叮叮当当的零毫子包起来,兴冲冲牵了小妹去真真照相馆。
时值冬日,气温降至零下,口里吐出一团白雾。我用头巾裹紧小妹,自己也蒙上个大口罩。
一向怯生生的小妹,听说为她照相,高兴得蹦蹦跳跳,一路叽叽喳喳像个小喜鹊。
到了真真照相馆,摊开手绢,仔仔细细数过一遍零毫子,就拍柜台叫开票。
哪知开票人弄清我只有3毛钱,便平淡地说:我们这里不照半寸相,要照起码照一寸的,4角7分钱。
兜头一盆冷水,浇得我僵在柜台前。4角7分,那还要积到猴年马月啊?
拼命忍住眼泪,掉转头,不敢看小妹欢喜的笑靥。
见我木头木脑,开票人动了恻隐之心:“听说光明照相馆可以照半寸的,你去试试看。”
抱着一线希望,急忙扯着小妹,直奔“光明”。
光明照相馆在城北,那时去任何地方都是用脚板量的,没有坐公交车的习惯,同样也没有坐车的钱。
天冷得出奇,阴霾的天空开始飘起雪花,小妹冻得脸色发紫,还是很懂事地跟着我在寒天里急走。
走过一条马路,又走过一条横马路。生怕把钱丢了,每走到一个拐角处,就摊开零毫子,用冻僵的手指细数一遍,这才放心地往前走。总算走到了,店堂里通明的灯光,让人心里一下子暖和过来。
来不及拍拍小妹身上头上的雪花,推开门慌里慌张问:“照不照半寸的,几多钱?”声音都有些喑哑了。
一个声音平静的回答:“半寸的也照,2角9分钱。”
3角钱,还多出一分,可以给小妹买几粒珠子糖。
我长长的喘过一口气,终于可以拍照片啰,一路上的焦急、寒冷统统抵消了。
激动万分地拉着小妹直往楼上跑,10来岁的我,只知道用木梳一遍又一遍梳妹妹的童花头,却忘了扯平她的衣裳,以致照出的相片,头发倒一根根顺顺溜溜,格子棉袄却皱成一团。
我看老照片,照片里的女孩略微有些吃惊地盯着我。
责任编辑胡翔
生活细节里的孔子
席星荃
瓠瓜之喻
至圣先师孔子在一般人的心里大约是正襟危坐、面目严肃、处事一丝不苟的印象吧。太史公司马迁就赞叹孔子:“诗曰‘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至,然心向往之。”整体地看,孔子是伟岸严肃的。然而,在那礼坏乐崩的时代,所谓“滔滔者天下皆是也,而谁以易之”,他却企图挽狂澜于既倒,要恢复日薄西山的旧礼制,到处奔走呼告,那么碰壁受挫就顺理成章了。他虽有坚韧不拔的意志和坚定的原则立场,但为了理想,为了事业,不得不隐忍克制,灵活权变,与种种的人物相周旋。打开一篇《孔子世家》我们会发现另一个与书册和传统中的形象大异其趣的孔子;种种的生活细节,让我们看到了一个充满七情六欲的血肉之躯而非不食人间烟火的神祗,于复杂悲凉的感受中生出一点点亲切来。抬头看一看窗外繁嚣热闹的现代生活,想着无处不在的浮躁人心;则似乎瞬间拉近了与孔子的距离——既是人生的,也是生活的,更是感情上的距离。
卫国夫人南子对孔子有好感,传话要孔子去见她。南子名声不好,而且去见她有“男女授受不亲”之嫌,孔子先是辞谢,后来还是去见了一面。这事惹得弟子子路很不高兴,孔子无法自我洗清,只好发誓赌咒:“予所不者,天厌之!天厌之!”
孔子见南子其实是他的一个策略。南子是卫灵公的宠妃,权倾朝野。而当时的卫国是诸侯中对孔子态度最好的,最有可能采纳孔子主张。所以孔子离开鲁国之后,将卫国定为推行自己政治主张的首站。所以,孔子冒着相当的名声风险,走进了南子的寝宫。但孔子也有原则:“孔子入门,北面稽首。夫人自帷中再拜,环佩玉声璆然。”主客双方接之以礼,待之以诚;南子满足了虚荣心,孔子保住了尊严,皆大欢喜。孔子见南子结下了私谊,对孔子推行自己的主张起到了积极作用,此后孔子一生六次入卫,多次在卫国长住,卫国虽然没有实行他的政治主张,却成为他其实上的避难所和第二故乡。
孔子要到陈国去,经过匡国时被匡人误会而拘捕五日,情况紧急,弟子皆惧。但这一回孔子毫不妥协,坚定地说:“天之未丧斯文也,匡人其如予何!”一直坚持到卫国来兵救出。而数年之后,孔子从陈国到卫国去,路过蒲国,又被叛乱中的蒲人围攻,弟子公良孺与蒲人力斗,总算保住了孔子的人身安全。蒲人提出条件要跟孔子订立盟约:如果孔子不入卫国就可以放行。孔子爽快地签了约。但他一出东门就直奔卫国。子贡很不满,觉得这跟孔子平时的教诲不符,也不合乎其人格,质问孔子:“盟可负邪?”孔子答:“要盟也,神不听。”——要挟之下订的盟约,连鬼神也不作数。孔子明白,对象不同了,态度也要变:跟无信义的人打交道,没必要认死理,做无谓的牺牲。
佛肸作中牟宰,叛晋,使人召孔子,孔子欲往。子路又有意见了,问:“我听老师您说过:‘其身亲为不善者,君子不入也。’现在佛肸本人在中牟叛乱,您却想去他那里,这如何解释?”——您老人家怎么自圆其说?孔子答:“有是言也,不曰坚乎?磨而不磷,不曰白平?涅而不淄。我岂匏瓜也哉,焉能系而不食?”——我是说过这个话。可是,你没听说吗:真正坚硬的东西磨也磨不薄,真正洁白的东西染也染不黑。我难道是一条匏瓜,天天吊在那里,不被人食用吗?是的,在当时的乱世中,只要有人愿意给孔子一个施展抱负的地方,已经非常不易了,能计较小事吗?
然而,孔子有着坚定的原则性,他一生周游列国:一去宋,二去齐,三去鲁,六去卫;迁于陈三岁而去之;入于楚、郑而返;尝欲入晋见赵简子,闻简子杀贤士窦鸣犊、舜华,临河而止,叹曰:“美哉水,洋洋乎!丘之不济此,命也夫!”子贡不理解,孔子对他说:“丘闻之也,刳胎杀天则麒麟不至郊;竭泽涸渔则蛟龙不合阴阳;覆巢毁卵则凤凰不翔。何则?君子讳伤其类也。夫鸟兽之于不义也尚知避之,而况乎丘哉!”物伤其类,不合则去,没有妥协苟合的余地。陈蔡大夫发徒围孔子于野,绝粮,很多跟随的人生病,不能起身行走。在这困厄之中,孔子以同样的问题先后向子路、子贡和颜回发问:“诗云‘匪兕匪虎,率彼旷野’。吾道非邪?吾何为于此?”子路对夫子之道产生怀疑,子贡劝孔子略微贬损自己的原则,少吃苦头,两人都遭到孔子的批评,而颜回回答:“夫子之道至大,故天下莫能容。虽然,夫子推而行之,不容何病!不容然后见君子!”——先生您的道太伟大了,所以天下不能容。但即使这样,先生您仍然坚定地推行它。天下不容又有什么关系?天下不容才能显示君子的伟大精神!孔子欣然而笑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