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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哽咽着说:“我知道你恨我。可你不想想,没有我下决心跟你离婚,你能有今天的成就吗?不是我激励你,你能知道上进吗?我要一直惯着你,你还不是整天吊儿郎当混日子吗?”
我噎了半天说:“你可真够用心良苦的。”
这时我抬头看见易红被四五个人簇拥着上了楼,走着还跟身后的人说着,看那指指点点的样子,是在介绍那些照片。她抬眼也看见了我,一笑,跟身边的人说了句什么,然后朝我走来。
我起身迎过去,她朝我身后看了一跟,露出丝意味深长的笑。
我说:“我前妻。”
“哦,跑这儿唱‘马前泼水’来了?”她笑得眼睛眯了起来。
我也笑了:“说句你的话,厚道点儿,不好吗?”
她笑出了声:“不开玩笑了,我还有客人呢。回头给你电话。”她说着拿手拍了拍我的胸口,“去吧,厚道点儿。”
我回到座位上,前妻也不哭了,盯了一眼易红的背影:“你觉得她能跟你好好过日子吗?”
我看着她:“你觉得我是你说的那种好好过日子的人吗?”
她想了一下,说:“我觉得你是。以前我是不理解你,现在想想,还有几个人像你那样喜欢看书呢?”
我笑了:“看书能说明什么?”
她说:“说明你爱学习,说明你不俗气。其实你也没什么大毛病,就爱泡个茶馆,现在也泡不成了,工作吧,现在你也挺上进的……”
她说得我竟然有几分感动,倒不是因为她所谓的“理解”,而是她的态度,平心静气得近乎低声下气了。也许是易红那句“厚道点儿”起作用了,我也没再说什么刻薄话。
我说我的工作变了,可是我的生活方式没变,人也没改变,还是那样,吊儿郎当不求上进。
前妻笑了,是那种看透不说透的笑,弄得我也觉得自己那话特别不实诚,一听就是借口。
后来不咸不淡地说了几句闲话,她装作漫不经心地问起我买的房子。
我恍然大悟,立刻说:“我带你去看看,有点儿远,我开车来的,不过车是老周的。”
我带着前妻看了房子,回来的路上她一句话都没说,临下车的时候,她突然说:“你真是个……”
“神经病?”我笑着接口。
“精神病!这回我说对了吧?”前妻恨恨地摔上车门走了。
老周听我讲这段儿,笑得趴在桌子上,连声说:“怨我怨我。”他勉强直起腰,还带着笑一哏一哏的,“就你说的咱单位那小子,撮合你俩的,打我电话问过你的情况,我就说你刚买了房,花都庄园三期,复式小楼,他说那都过高速路口了,挺远的,我说你有车怕啥呀?咱这儿又不是北京,四十米八车道的康庄大道穿城而过,堵车比撞车的机会都少。说这话快一年了,她怎么才找你呀?”
我也笑了:“估计做思想斗争呢。一个女人,挺不容易的,有时候想想,碰上我这么个男人也够倒霉的,真有点儿对不起她。”
老周在估摸我的心思,说:“我也想过劝你复婚,不过你这小子,太有主意,我觉得说了也是白说,所以就没开口。”
我说:“已经坑过人家一次了,不能再坑了。以前以为自己能阳奉阴违地在社会规则下苟活。事实证明,其他方面还可以,婚姻不行。在婚姻里,你不能一个人决定生活方式,要是—个人选择的生活方式严重伤害了另一个人的利益,正常人谁干哪?幸好没孩子。”
我看老周皱眉作思考状,笑着把车钥匙拍在桌子上。他拿着钥匙嘴里说:“先开着吧,住那么远……”
我说:“没事儿,学校答应给我一间单身宿舍,我放假才回去,放心吧。”
他收起车钥匙,突然说:“你跟易红……不会来真的了吧?”
我笑着说:“来真的和玩假的,谁能分得清?‘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说这话的是大师。”
“可不大师吗?”老周笑着拍了我一巴掌。
茶馆二楼朝车站方向的窗子密封了,又装上了仿古的雕花格窗,安静多了。四月的暖阳从格窗里透进来,光洁的桌面也有了花开富贵的图案。我已经不知道壶里的茶是第几道了,还有茶味,很淡,屏风挡着,看不到楼梯口的护栏,那是我第一次看见易红的地方。仿佛一个神秘的循环,她来了,又走了,我的生活也跟着兜了一个圈子。我慢慢喝光了杯子里的茶,刚才是跟人家老周假装淡定从容,而此刻,我的心真的静下来了。
老周这时慢悠悠地开口说:“我想起件事,本来不好意思说,现在人不在了,说说也没什么。去年秋天,政协搞旅游窗口单位监督检查,我还是跟易红一个组,查到了关帝庙,碰上关公协会的老丁,这人懂点儿周易八卦,神神道道的。怎么就说到了按阴阳五行给人算名字,说了一会儿大家也都散了,三三两两站在大殿里头抽烟说话,我也没留心易红又去找他,无意间走近了点儿听见老丁的话,‘东方属木,又逢着夏,可不是郁郁葱葱嘛,这名儿好,这人要经常穿青色的衣服,旺运道……’我想,她问的该不是你吧?”
七 钥匙
易红送了我四件款式质地不同的青色毛衣,这种蓝不蓝绿不绿的颜色挺少见的,不知道她怎么找来的。她没告诉我为什么要送,但我还是经常穿。
现在我不穿了,我常穿黑颜色的衣服,耐脏,夏天的T恤也是黑的。我心里这样对易红解释,青在汉语里有时候也用来指黑色,比如,“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再比如,“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用不着说到三比如,易红肯定会说:“你说的有道理……”
我的教师生涯还算顺利,学生不讨厌我,因为我说话够酷,但我教给他们处理问题的方式还是很主流的,这就是我说的阳奉阴违。
我和那个婚外女友中断一年多的交往又恢复了,打她电话她就来了,我很感激,觉得她很善良。
我给她买了套化妆品,牌子挺高档,她也有点儿感动,抱着盒子说:“你的事儿我听说了。”
我笑笑,没接着往下说。从宾馆出来我请她吃了顿饭,叫了不少的菜,却没怎么动,都让她打包带回家了。
在学校闲暇的时候,我常拿着那把来自阿姆斯特丹的钥匙发呆。易红的事情还没有结果,她还应该在冰柜里躺着。
那只是她的身体。当她还在她的身体里面的时候,身体常常让她感觉到分裂的疼痛。我的手摸上去都能感觉到皮肤下面的裂痕。我长久地吻她所有的肌肤,我想用嘴唇的热度融化她弥合那些裂痕。
她含混地问我:“你怎么那么有耐心呢?”
我说:“我不想看到你做爱起身后那点厌恶和怨恨。”
她吻着我的胸口说:“我不是对你……是做爱……”
她的长发散满我的身体,我摸着她的头发说:“这就是你的病。恰好我是医生,而且是专家……”
她笑起来,“医生,得需要很多疗程吧?”
后来某些时候,我觉得她真的能好起来。她的身体在我的怀里光滑而柔软,满足快活得像个孩子,只有那个时候,她眼睛里才会泛出粼粼水波一样的微光,和她平素充满魅惑力量的光不同。
那光是从她心里很深的地方照出来的,穿过重重障碍和束缚才显露,所以如此微弱。
这微弱的光如今在那双眼睛里永久地熄灭了。
可她躺在冰柜里的身体依然不得安宁,关于她死因的纠纷还在继续。
最近一次警方找我调查情况是一个月前,还是在确认最后一个电话的内容。从尸检确定的最后死亡时间断定,她给我打电话的时候,安眠药已经进人体内。所以这个电话的内容至关重要。
我的陈述没有丝毫的改变。
当然,我说的并不是易红的原话,但我认为其他的那些细节,对于我们俩之外的其他人,没有意义。
她说:“对不起,我遇到件事,今天不能见了。对了,我告诉你,花落下来的时候,是有声音的,安静下来,能听见……”
我问她在哪儿,她没有回答。可能她一直举着电话,让我听落花的声音。
“……如果你那儿不安静,就听不见。我累了,想睡会儿。说不定能梦见个花园,我想要个真的花园,下面有土,上面有太阳,中间有风。一年四季都有花开,有花落,我们俩一块听……”
易红不知道,我有一个基本符合她所做描述的花园。
我买的房子离市区界还有十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