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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赵小心翼翼,问朱一凡是不是需要通知哪个部门准备些什么?朱一凡摆摆手说不用。小赵清楚了,这一次市长不要随员,既不需要秘书,也不需要其他部门人员随同。所以市长得自己管钱。小赵很细心,他又补充了一句,问需不需要给对方接待部门打个电话?朱一凡还是摆手,说不必,都安排好了。
显然他这次杭州之行比较私密。国庆黄金周属法定节假日,公务人员有权休假,各自爱上哪儿上哪儿,爱干吗干吗,只要不触犯党纪国法,其他人管不着。市长官当得大,身份比较特别,像那些刚考进机关的低级公务员一般,假日期间不吭不声往外跑,上九天揽月,下五洋捉鳖,那是不行的。虽然勿需写请假条,不必跟秘书多费口舌,向书记报告一声却是必要的,否则就不对了。但是他给宋宜健递的字条显然只是虚晃一枪,报称自己拟往杭州,上人间天堂一游,去向比较确定,由头却大为不实。什么叫“检查水箱暨会女朋友”?纯属玩笑之词嘛。朱一凡自称水箱不好,细心者发现他依然可以在会议室里一坐一个上午,不必总惦着上洗手间,所以即使真有前列腺炎,如他说叫阀门磨损,也还管用,坏不到哪去,最多滴滴答答漏点水,没什么大不了的。所谓“会女朋友”更是瞎话,哪怕真有一个什么女友藏在天堂等他,毕竟是婚外两性关系,身为市长干这种事,交往啊约会啊总得悄悄来,起码戴个墨镜口罩吧?哪能公然写在字条上,还携带比较矮胖且减肥无效的夫人一起去赴女友之约?
所以市长夫妇的国庆节安排更像是一次假日旅游,夫妻双双游天堂。
按照朱一凡的交代,秘书给他订了十月二日的机票。国庆节上午有个升旗仪式,晚间有一个文艺晚会,朱一凡都得出场。所以定在二日动身。国庆节当晚文艺晚会上,朱一凡跟宋宜健坐在一起,市电视台的记者拍新闻,以便表现本市两位主要官员与千余观众一起“兴致勃勃地观看演员们的精彩表演”。记者们拿聚光灯打他们,朱一凡抬手挡那强光,宋宜健在一旁发笑,说老朱这样不行,这个镜头拍瞎了。
朱一凡说还是书记身体好,受得住。
宋宜健说市长的身体也不错的,别总操心水箱。
朱一凡说谢谢,书记这个批示很重要。
俩人都笑。
这竟成了他们间的最后一次交谈。
第二天一早朱一凡与妻子早早动身,赶往省城机场。秘书小赵送他们前往,一路很顺利。办完登机手续,托运好行李,秘书一直把他们送到安检入口才离开。朱一凡和妻子坐在候机厅里等了二十几分钟,广播通知登机,就在那一刻他的手机响了。
这个电话来得恰是时候。再晚几分钟,上飞机后关闭手机,在朱一凡降落于天堂之前,该手机信号就只能乱糟糟四处飞,没着没落,如孤坟野鬼。
电话是市政府秘书长直接打来的。秘书长情绪紧张,声音全变。
“朱市长!市长!宋书记!书记出事了!”
朱一凡闻之变色。他坐在椅子上,好一阵一言不发,脸色显白,有细汗渗出了额头。
那天朱一凡兴致所至,在会间跟老刘开玩笑,什么天地暗淡、阴影森森,居然不幸而言中。此刻手机里传来的是特大凶信:昨晚宋宜健在参加完本市国庆文艺晚会后返回省城,途中车祸身亡。
宋宜健是从省里下来任职的,家在省城,自当回家度假。当晚秋高气爽,气候条件不错,司机却大意了,可能因为赶路心切,车速过快,不幸在高速公路上出了事。时有一辆货柜车行驶于弯道,宋宜健的车从后边超车,走的是左侧超车道。弯道处的主车道承受的车辆通行量大,路面有些破损,不如超车道路况好,货车司机在那地方打方向盘,拐出主车道占超车道运行。这司机已开行数百公里,夜半疲劳,反应迟钝,转向中没打转向灯,也没注意后边飞驶过来的轿车。宋宜健的轿车猝不及防,在躲避忽然挤过来的货柜车时撞到路边护栏,弹回来又撞到货柜车尾部,顿时彻底失控,在高速公路上翻起跟头,末了四脚朝天翻倒于地,车头调转到来车方向。车祸发生时,附近不见其他车辆,肇事司机心存侥幸,没有停车救助,反开足马力逃逸。结果宋宜健的轿车起火燃烧,宋宜健和司机可能在轿车翻滚中遭重创,已经不行了,无法爬出车,也无力打电话报警,眼睁睁置身火海。十几分钟后一辆过路车辆司机报案,警察闻讯赶到,一辆奥迪车和车中二人都已烧成焦炭。
肇事司机后来在省城投案自首。出事轿车和乘客因严重焚毁,给警察确定死者身份造成许多困难,直到隔日上午才查知死者之一为重要官员。事件顿时震动省城。
朱一凡在踏上天堂之旅的最后一刻被事件拽下了飞机。
他对妻子说:“不行了,看来得倒车。”
市长夫人呆若木鸡,好一会儿,她说:“别管他,咱们走,这都说好了的。”
朱一凡说哪行呢。
市长夫人对杭州之行显然充满期待,她坚持,说眼下根本没有谁让朱一凡回头,干吗一听消息自己就往回赶呢?朱一凡说这叫是谁的谁跑不掉。天有不测风云,出了这样的大事,市委书记意外身亡,他当市长的哪可能一走了之。就算这会儿他登机走人,到了杭州,准也得给叫回来。这时候不找市长找谁?市长夫人有些不讲理了,这人身材矮胖,有一砣子,贵为市长夫人,事到临头跟一般女子一样容易情绪化,虽非黑老鸦,却也乌鸦嘴,一情绪化就乱讲话。她很冲动,居然说他死他的,咱们不跟他死。谁要说不行,这市长咱们也别干了。朱一凡把她按在候机室的椅子上,让她镇定,闭嘴。这什么地方?不是在家里,不能死啊活啊对的错的胡乱说。市长夫人让市长这么一压,清楚了,安静下来了,只是怪模怪样坐在椅子上,脸色比死了还难看。市长站在一旁,掏手机叫秘书。那时秘书小赵和他的轿车早上了高速公路,跑到几十公里外了。朱一凡让他们找最近的出口下高速,调头,立刻赶回机场。
市长夫人不服,竟掏卫生纸抹起了眼泪。
这时电话一个追一个赶到机场,为的全是同一件事。朱一凡已经插翅难逃。
市长夫妇临时撤退,行李早上了飞机。这时拒不登机非常麻烦。机场工作人员可不管你什么市长,那种官在自己的地盘有用,到这儿什么都不是,管不着 的。工作人员追问究竟,要朱一凡说明理由。朱一凡没有多费口舌,只说是发动机出了故障。他说的不是飞机,是自己。他指着自己的左胸说这儿有问题,心慌,紧张,看来不行,怕有麻烦。还有什么理由比这更大?万一乘客心脏病发作,猝死于空中,那算谁的?机场工作人员不敢多说了,只能紧急报告,请示航管部门,几分钟后即有决定下达,同意两乘客放弃旅行。工作人员查验了朱一凡的行李票,上飞机货舱把他们的行李找出来,再让他们离开了机场。
前往天堂的本次航班因此延误,未能正点起飞。
二
朱一凡说有的人注定是要做事的。像他,飞机上掉下来,一头就掉进事里。办多了鸡毛蒜皮,现在得办点大事。
朱一凡奉命主持全市大政,此刻非他莫属。宋宜健突然去世,省上确定继任人选需要时间考虑斟酌,有一套必需程序,因此得指定他人先行主持。第一把手死亡,第二把手顶上,所以该朱一凡,这是常规。朱一凡开玩笑说自己是“熄火于天堂门外,受命于危难之际”。他对名城杭州的向往和中止旅行的懊丧由此可见。所谓的危难之际,不只是说宋宜健猝死,还因为其时本市麻烦正多。
朱一凡立刻要做的一件事就是为宋宜健治丧。这件事不算大,也不算小,虽平常,却严肃。人都有一死,人死了都要治丧,高贵者吹吹打打一番,卑贱者草席一卷了事,古往今来各有程序,都免不了。宋宜健是死于任上的现职官员,其丧事料理自有规定,不必朱一凡刻意创新。与他人不同的是宋宜健葬身意外车祸,痛遭烈焰,残骸已面目全非,不成人形,惨不忍睹,只能在治丧前先行火化。所以他的葬礼上不摆遗体,只存遗像和一盒骨灰。其场合因之别样悲凉,真有些像朱一凡描述过的黑老鸦展翅,特别的“天地暗淡、阴影森森”,让各依然健在者感慨众多。
朱一凡说,小时候读书,记住了一句名言,好像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