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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六个小时,没有超过,否则他们不会给你开刀的。你一定要记住,凡尼亚②,没有超过六个小时……”我记住了这句话,牢牢地记住了,拚命地印在脑子里,等见到了医生,我好及时告诉他。我按照侦察员的做法,确定了时间的标定点。当我在黄昏时分被他们用担架从登陆场抬到战地医院时,我看见头上亮着一盏蓄电池的小灯和流动手术室那个粗帆布帐篷,我确定了我要作为依据的界标。同此,外科医生问我受伤的时间时,我说:“中午,架桥的时候,在浮桥上……”我又重复了一遍:“中午,架桥的时候”。其实,我受伤的时间是在天蒙蒙发亮的时分。受伤后,我在岸边躺了老半天,浮桥一架好,就把我送过河来,那时太阳已经当午了。
【注 ①:一种宗教仪式,在人死后第四十天举行。】
【注 ②:伊凡的小称。】
……他们开始给我动手术。他们先打开腹部,把肩上和腿上的小弹片留在最后,作为“余兴节目”。后来护士告诉我,上了麻药之后,我说漏了嘴,说我受伤的时间要早得多,但手术已经开始了,医生不能半途丢下不做。他们动手洗我已经腐烂了的肠子,把肠子掏出来,放在盘子里,一公分一公分地检查,免得漏掉哪个窟窿或者匆忙之际把哪块弹片留在里面。咳,这位外科医生说不定破口骂娘了哩!
事情是这样的,七月酷热,最严重的腹膜炎马上会急剧恶化,给错过时间的“肚皮伤员”动手术是根本没有希望的。再说,又何必叫一个人多受不必要的罪呢?
是的:开头一切不妙,可是我按照经验丰富的杜鲍夫的主意决定冒一次险。手术结束后,我还是被送到错过时机的“肚皮伤员”躺的那个帐篷里去了。连续两天我一直昏迷不醒,后来睁开了眼睛。从此,这对眼睛,也象大家一样,只是到了睡觉的时间才闭起来。于是外科医生们几次三番来看我,什么也不问,只是撩起衬衫,看了之后又都面面相觑。
当我被抬上汽车准备送到车站去的时候,大家都从战地医院里跑出来,给人这样一种感觉:他们把我当作一件展览品送到展览会去展出了。
谢拉菲玛姥姥听见我在抽搐,在格格咬牙,立刻跑到我的床前。
“喝光!”她递给我一只小铜酒杯。
我知道小酒杯里盛的是什么,但是我渴得要命,尽管酒杯里的东西霉中带点儿金属的涩味,我还是一口喝了下去。姥姥松了口气,擦去了我额头上的冷汗。
“啊,姥姥,”我说。“你要毒死我呀!”
但是她听了我这种亵读神灵的话,只是摇晃着两只手,说:“罪过,罪过!”战争期间,姥姥变得少有的迷信了,她用自己独创的一套来做各种宗教仪式。比如说,她做圣水就很简单:把圣像浸在盛井水的木桶里。圣像,特别是上面的金属衣饰,就变得亮闪闪的,而井水就有一股怪味儿。
“明儿个是你的节日,伊凡斋戒日。”姥姥俯下身来,悄悄地说。“命名的日子里,守护神会大发慈悲的。”
“咳,姥姥,”我说,“明天早晨我自己会好的。你别宣传迷信啦!”
第四节
早晨,我抬眼往窗外一望.觉得太阳升起得过早,已经把我们这座矮平房前面的小花园照得亮堂堂的。我定睛一看,恍然大悟,这是秋天的假象,根本不是什么太阳,是樱桃树的叶子在泛着红光。樱桃树的叶子,依然密匝匝地在树枝上长得很牢,但是颜色变了,变成了铁锈红。
我听见谢拉菲玛正在板棚里忙活,她按自己的老规矩,在训斥那条奶牛和那头小公猪。她骂小公猪亚什卡,骂得特别凶,骂它偷懒,吃闲饭。如果考虑到亚什卡到冬天就去挨刀子的话,再这样责骂它,那可是不公道的。
我穿好衣服,溜到街上。经受这么一夜的折腾,我的两条腿软绵绵的,两个膝盖直想打弯,好象有人请我坐下来似的。
浓雾依然笼罩着村子,房子一座也看不到。一串串圆球般的葡萄,象信号灯似地,在房子前的花园里泛着金光。雄鸡正扯直嗓子啼鸣。
熬过一夜的剧痛后,又感到自己是这个秋日冉冉东升的早晨的一分子时,心情有说不出的高兴。但我老是觉得自己犯了错误,有些失算,仿佛我睡过了头,错过了某种重要的情况,错过了村子夜里的一部分秘密生活。
我绕过菜田,来到秋播田的田头,小径消失在迷簇的雾里。我感到,只消稍候片刻,小径上就会象在那个比今天更晴朗、更暖和的早晨一样,出现陶工谢麦连科夫那个一声不响、裹着黑披巾的小女儿安东妮娜的身影。她象走在钢丝上一样,笔直的身子,端庄的仪容,迈着平稳的步伐,悄然走来。也许我还能够看到披巾皱褶里的脸庞呢!村里人都说,谢麦连科夫的小女儿长得非常漂亮,可是我知道,没有哪一个人能夸口说他看到过她的眼晴。很久以来,也没有人听到过她的声音了。
雾里慢慢浮现出加弗里拉岗。岗顶上,坟墓前的一只只十字架已经清晰可辨,上面的一层薄露闪着晶莹的亮光。
小径上空无一人,不能要求生活重演已经过去的往事。我们碰到的每一个幸福时刻,犹如叶子上落下来的一滴水珠,掉下来,就溶化在土地里。这一滴是找不到了,只能等待下一滴。
我又转过身来,往村里走去。来到了菜田,在一片被麻雀啄了一半的向日葵中间,跟格纳特面对面地碰上了。
我简直是交了鸿运:老是碰到村里这个痴子。
格纳待那张长满浓密、略带点儿火红色汗毛的脸上,露出了神采飞扬的笑容,两只纽扣一般的眼睛闪闪发光。格纳特看见人总是满面春风!显然,在待人接物方面,疯子要比不少正常人略胜一筹。他肩上背着一只很大的空袋子。每天早晨,他就背着这只袋子离开村子,准是到邻近的几个村子去要饭吧。
他一只手扶着袋子,另一只手把那顶戴在一头乱发上的皮帽子摘下来,鞠了一躬,指着马枪说:“好。砰砰。警察,长官!”
“去,去!去逛你的……”
“漂亮的妞儿……嗬,漂亮的妞儿,马—马斯科的甜妞儿!”格纳特嘿嘿地笑了起来。他一只手做出扶着扁担的姿势,款动两脚,迈着细碎的小步,模仿着女人走路的样子。“嘿——嘿——嘿……”
他伸出一个指头点了点我,然后把袋子背背好,沿着小径往村子对面的林子边上啪哒啪哒地走去。我呆呆地愣在那儿,两眼望着他那双用电线绑着的大皮靴,望着他那宽大的后背,背上绷着一件磨得油亮的破棉袄。
他怎么会猜到我在想谢麦连科夫的小女儿呢?疯疯颠颠的人也许真有先见之明?不对,显然,陶工的女儿从泉水那边挑着满桶水回来的路上,准是常常叫格纳特碰到。也许,我也只不过稍稍晚了一点点;如果早起来几分钟的话,就可以看见她了。
但是,为什么她每天早晨要跑这么远到泉水去挑水呢?格卢哈雷村的居民一般都是用村中心的那口井的,井台上的那架辘轳较直到半夜才会停止它那伊伊呀呀的声音。
第五节
“村里谁当过警察?德国人走了后,他们之中谁躲藏起来了?”我问格卢姆斯基。
“你不知道?”他眯着眼睛说。
“我当时不在这里。”
“啊,当然罗,你是清清白白的,对我们在这儿的都有罪喽。”
尼基塔·格卢姆斯基是个爱挖苦人的人,整天皱着眉头,与人很难相处。他在战前也并不随和,现在就更不必说了。但是,在赶走法西斯后的第一次村民大会上,格卢哈雷村的居民却一致选举他为集体农庄的主席。据说,格卢姆斯基在这次会上破口大骂,诅咒自己的同乡,可是他们只是笑笑罢了。格卢哈雷村再也没有一个农民比格卢姆斯基更熟 农时了。与人难以相处的性格,这是适合农庄主席身份的,格卢哈雷村的居民都有这样的看法。农庄主席应该敢于顶任何一个区里的特派代表,如果他来这里瞎指挥的话。
“您别生气,”我说。
“烦死啦,来了人,就要盘问一番,就象咱也给德国佬干过事似的。您顶好还是去问问土匪吧。”
我当上“小鹰”才第二天,但是格卢姆斯基已经把我算作令人讨厌的上级了。
“就拿咱这个主席来说吧,咱就怕到邻村去。您的‘小鹰’队提供的保护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