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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俩到不了那儿,”我说。“路,给他们封锁了。昨天波佩连科受了伤退了回来。难道关键是在这个问题上吗?我应该待在这里,这才是关键所在。”
他长叹了一声。夹鼻眼镜又象蜻蜓似的落在他的鼻子上,两只蜻蜓腿一样柔软的夹脚,遮住了鼻梁上两个深色的小窝。那双昏花的老眼顿时躲在后面,他又能够象透过坦克上三合安全玻璃那样安全无虑地观察世界了。
“嗯,”他说。“嗯。万物皆变,唯有人不变。我当年一也曾求她走,可她是教师,她说:‘我不能走’……后来我们未能及时赶到城里去看医生!”
我回忆起书架搁板上那张照片。他老了,而她,一个戴宽边草帽的女教师,依然很年青;他从年龄的高度来观察一切,而她却保留着犯错误的权利。
“送送我吧!”萨盖达奇内对我说。
趁着全村还浸沉在晚会的欢乐中——仿佛是魔鬼,一个短暂、好动的欢乐鬼,来到了人们心窝——我帮萨盖达奇内套上了秃马。
“您别走啦,”我说,“在这儿过夜吧。夜里危险……”
“我危险?”
他放声笑了。笑声不长,却出人意料的响亮:仿佛这是两块镜片在黑暗中互相撞击发出来的清脆响声。
“亲爱的,我在交战双方都有相当高的威信……你倒是有危险的,”他从马车里俯过身,俏声地对我说。“我想,如果我提醒你,我并不违背自己的宗旨,火烧鬼手下人到我这里来过了。”萨盖达奇内拉起我的手。他的手指又细又硬,冷冰冰的,他的指甲象蜥蜴似地掐住我的手腕。“他们来问我当年有没有剩下什么金货。我的天哪,他们已经不止一次上我这里这样问我了……你以为,这些人想抢劫吗?不对,他们要我卖给他们。价钱不论。他们倒也不是摆噱头,这我懂。他们的这次行动,跟谢麦连科夫有牵扯。他们里面有个人说:‘陶工今天要到这里来’。另一个人说:‘小女儿也来!’。‘小女儿最后来!’最后这句是第一个人的答话。现在,你该明白我为什么要你带谢麦连科夫的女儿一起走吧?她有危险。”
“这一切指的是什么呢?”我开口问道。“指的是金子?”
他松开我的手。他向四下里扫了一眼,又侧耳听了听,夹鼻眼镜的镜片闪了一下。
“他们收购金子,”萨盖达奇内悄声地说,“就意味着,他们想打点行装溜之大吉了。在动荡的年月,一向如此。”
“他们几个人?”
便帽来回晃动了一下。
“六个。不算克利马尔。”
“火烧鬼在吗?他什么模样?”
萨盖达奇内长吁一声,仿佛是打开一本书,沙沙翻动书页的声音。
“咳,伊凡·尼古拉耶维奇!你还是想极力把我变成谍报员!我说出了最重要的情况。带上她走吧。他们在策划什么……?
“火烧鬼脸上有烧伤的疤吗?他什么模样?说话是什么声音?”
“他的嗓音特尖,有点儿病态,在脸颊有烧伤,一个眼睛象是往下耷拉着。够了吧?放弃战胜火烧鬼的念头吧。我对你的生命,不能漠不关心。等你年龄大了,你就会懂得在茫茫人海中,要找到一个知己有多难呀。走吧!你可以推托有病、有伤,是吗?”
“我怎么才能把他们,把土匪一网打尽呢?”我问。“请您告诉我!”
他没有回答。
“谢谢,米隆·奥斯塔波维奇,光这些,也得感谢……”
他又叹了口气。
“西-利亚-热奈斯-萨维,埃-西-利亚-维耶斯-普维,”他说。接着又翻译说:“‘如果青年时代能够理解,如果老年时代能够办到,那有多好呀!……’看来,没有任何办法了。”
我一直送他过了菜田,久久地站在那儿,听他那咿咿呀呀的车轱辘声渐渐远去。夜间挺暖和,只是从传来车轱辘咿呀声的森林方向,偶尔吹来一阵潮湿的寒气。天鹅伸长了脖子,从波列西耶上空飞过,天琴星 闪光。萨盖达奇内那辆咿呀作响的两轮轻便马车,正往天琴星高照的地方驶去。
车轱辘的声音渐渐消失了,森林吞没了那辆两轮车。楚马茨基大道在大地上空慢慢地转移方向,勺子星开始向地平线倾斜。克里文季哈院子里的灯火全熄了。团团白色的尘云溶化在漆黑的夜色之中。
就是说,不算克利马尔,他们一共六个人。古潘说的情况,得到了证实。土匪的头目,有着尖得出奇的病态嗓音的火烧鬼,正在进行一场大赌博。谢麦连科夫也被卷进去了……
参加晚会的姑娘们四散回家了,她们在回家路上,不和谐地高声唱着《赫马尔卡》。月亮在那片白天被太阳烤热,而现在散发出暖烘烘蒸气的秋播田上冉冉升起。血红的边缘,象火舌似的在雾气中,若隐若现。
行,我对自己说。尽管我在火烧鬼策划的这场赌博中只是一只卒子,但是我坚信:要保护安东妮娜。她有危险,我应该待在她的身边。
第九节
布尔康在我家院子里咕哩咕噜直哼哧。克利马尔把自己的朋友丢给命运来摆布了。大概,他指望,他的朋友能挣断绳子,跟着他随后跑来。但是,它颈上的绳子缠在一架靠在板棚上的梯子上,颈圈就象绞索,紧勒住它的脖子,憋得它透不过气。在月光中,它那两只鼓出的眼睛象玻璃弹子,闪着冷光,口水从龇开的牙缝直往下淌。
“好了,去找你的主子吧,”我割断了绳子。“跑吧。贼狗!”
但是,布尔康聋拉着耳朵,已经有气无力了。它从勒在脖子上的绳套里一解脱出来,马上侧着身子倒在地上,两肋一鼓一鼓的。
月亮已经爬到板棚的上空。星光显 暗淡了。窗下花圃里的木犀草,散发出阵阵清香。
“岁月流逝,但那被遗忘了的夜晚……”栅栏门边有人细着嗓子,无韵无调地唱着。这是谢拉菲玛回家来了。她的听觉不怎么样,可记性倒挺好。这首浪漫曲,她背得烂熟。
“姥姥,”我叫了她一声。“情况怎么样?”
她显得很矮,也许,是因为拖在她身后的影子太长的缘故吧,她的影子一直伸展到栅栏,在栅栏上折成了几段。
“咱给晚会送去三磅灌肠,外孙,”谢拉菲玛说。“还有两磅脂油……咱自个儿称的!你以为有谁会说声谢谢吗?还有两只面包!咱未来的亲戚,谢麦连科夫亲家公,连个招呼也不打,就走了!唉!人哪……亲家公,制罐的巧匠,到哪儿去了?”
“我自己也想打听呢,”我说。“姥姥,乱七八糟的下水,你给我半磅。”
她拿来一只钵子。布尔康活跃起来了。
“瞧你,还有闲心喂狗,”谢拉菲玛咕哝着。“还去喂那个杀人犯的狗……”
“姥姥,”我说。“你今天把铺盖搬到板棚里,睡在干草堆上。我不在家里睡。”
“不睡就不睡,”姥姥答道。“你是不是想上瓦尔娃拉家?那儿有水兵呐。如果你上安东妮娜家,谢麦连科夫虽说一只手有残疾,也会揍出你的五脏来。安东妮娜可是他的宝贝疙瘩呀!”
喝了几杯酒,姥姥肝火很旺,说话带刺儿。
“姥姥,”我说,我从地上站起身,走到她面前,看着她的眼睛。她的一双小眼睛深深地陷在额头下的阴影里。
“今天夜里保不准会出什么事情。比方说,有人往窗里扔手榴弹。所以你得把铺盖搬到板棚里。”
她眨巴起眼睫毛:总算懂了。当我披上军大衣,出了院子往外走时,布尔康站了起来,有气无力地摇晃着尾巴,跟在我后面。
“你可要留神呀!”谢拉菲玛嚷了一声。“甭一个劲儿往前拱,也不是个个都急着上市,缺个把,交易照样做得成。”
这席告别话,说到一半,她差一点儿哭出声来,但是她忍住了,很快把话讲完。她对我的新职业已经习惯了.
“怎么样,波佩连科?”我问道。
他站在离陶工家不远的地方,象个农村消费合作社的门卫,缩着脖子,两手把自动枪搂在胸口。月光越来越亮,越来越强,一个个影子,也越来越清晰。谢麦连科夫家院子里那几棵白杨的硬叶子,发出哗哗的响声。窗户里透胜昏黄的灯光。
“没事儿,”波佩连科嘟吹了一句。“咱监视着哪,安东妮娜在家里。她会上哪儿去呢?”
他对这个任务显然不满,认为这是上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