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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别叫醒她! ”父亲说。他显得激动不安,他望着她:“先坐过来,琼芨。”
琼芨的长发在睡前披散开了,她的肚子高挺着,脸上有了淡淡的斑。
“全都回来了? ”她披了件衣服坐到洛桑旁边。
“让我摸摸,我们的孩子这么大了?!”
“你还没说呢? ”
“琼芨……”洛桑低下头,他停了停,“我被撤职了。”
“为什么?!”琼芨吃了一惊。洛桑沉默不语。
“为什么? 你不是带红卫兵串联,还要去北京,去天安门见毛主席吗?!”
“真的,我被撤职了。”洛桑望着她,“琼芨,我们结婚吧? ”
琼芨一阵茫然。
“琼芨,”洛桑迟疑了一下,低声说,“有人查出了你的出身。”
“我的出身? 我的出身怎么了?!”
“你们家,解放前,原来是庄园主。”
琼芨愣住了,一时说不出话来。
“我和你……我不能留在党内。”
琼芨哭了:“都怪我,我不该瞒着你——”
“我们的孩子就要生了,琼芨,等了这么多年,我终于娶上你了! ”洛桑抱住她,“我不怪你。”
琼芨神色黯然,她想隐瞒了这么多年的事,是谁告的密。
“我去把旺杰抱出来睡,”他伸手摸她的乳,“别想了,我要要你。”说着,洛桑进到里屋把熟睡的旺杰抱到外面的床上。琼芨替旺杰盖好被子。
“他和那个人长得太像了! ”洛桑望着熟睡的旺杰不由自主地感叹道。
“是吗? 我怎么不觉得呢? ”琼芨俯下身,轻轻吻了吻旺杰的脸颊。
“行了,我们睡吧。”洛桑牵着琼芨进到里屋。
“不行,会压着孩子的! ”
“没事,我想你……”
里屋的灯灭了。
这时,旺杰醒了,他想尿尿,里屋传来他熟悉的呻吟声,急促粗重,连绵不断,他在黑暗中睁着眼侧耳听着,他知道那是他的继父,是洛桑,他回来了……
第十二章
1
第二年秋,洛泽从印度又回到了拉萨。洛泽找到我。
“茜玛,今天是沐浴节最后一晚,我们要去拉萨河……”
“我不去。”我走到里屋翻衣服,洛泽跟进来,他晒黑了一些,但更英俊了。想到那晚在酒吧里发生的事,虽已过去一年多了,我仍感到不好意思。
“不去,我有别的事。”我掩饰地说。
“茜玛宝贝,你可别去,会生病的。”妈妈跟进来。
“阿妈啦,沐浴节下河一个冬天也不会感冒。”洛泽对妈妈笑道。我的心里有点想去了。洛泽的朋友都是国外长大的藏族,玩起来很尽兴。
“阿妈的宝贝别去,那是胡说。”母亲站在我的左边,他们俩你一句我一句,一个要我去,一个不要我去地劝我。
“行了行了,都别说了! ”我没好气地笑道。我看看洛泽,又瞧瞧妈妈。突然,我说:“现在就走吗? ”
“对!”洛泽喜出望外.又抱歉地对母亲笑笑:“阿妈啦,没问题的。”
“茜玛你要去?!”母亲显得慌张又一脸无助。我瞟了一眼她地上的大铁箱,心想就让母亲和想象中的贼作伴吧,我笑道:“我当然要去了,晚上别等我。”说着,我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我的东西跟着洛泽往外走。
“阿妈,如果害怕,就给你宝贝儿子打电话叫他回来陪你吧。”说完,我忍着笑逃出家门……
2
穿过一片茂密的灌木林,人们洗好的卡垫、氆氇五颜六色铺满了长长的河岸。河畔,草坪上开满了紫色的野菊和金灿灿的苦菜花儿。有的人躺在上面,把帽子盖在脸上酣睡,有的三五人围在一起玩藏式棋。我跟着洛泽在他们中间穿来穿去,微风习习,河水清澈如镜。
“你是不是天天都来呀? ”我不无羡慕地问洛泽。洛泽牵着我的手回头笑道:“差不多吧。”我想,洛泽在夜晚的河畔会不会有艳遇呢? 也许已有了新的女友。
“他们煮好肉啦?!好香! ”洛泽说着高兴地跑上前。
洛泽的朋友们煮了一大锅肉,还在河边扎起了帐篷,看来已经住了好多天了。还带了几个拉萨姑娘。我好像认识她们。一个像是拉萨小学的老师,有两个是医院的,另外一个也见过,是银行的……拉萨就这么小,总是似曾相识或知根知底。一个没有隐私和秘密的城市。我瞧瞧几个拉萨女孩,又望望在河畔金色的夕阳中,走路也踩着舞拍又跳又唱快乐的小伙子们,我想,也许,我们的生活对外人,对生活在我们以外的人们,是不可知的,他们无从领会,我们的自在、欢喜、悲切和迷惘……
白央、德吉、普珍、旺姆和茜玛我,我们笑着,我们很喜欢和受过西方教化,又不失藏族本色的人在一起玩。他们温文尔雅,浪漫和蓬勃的青春。而假如,假如那时我没离开洛泽,会有一个结果,一个家吗——我悄悄朝他望:夕阳中,他正弯腰给我们女孩子盛肉汤,一缕黑发垂下来,俊美得令我心醉……
“嗨,茜玛啦,发什么愣?!”洛泽的朋友叫我。
“茜玛,快吃呀! ”洛泽递过来刀和肉。
“哇,好棒! ”我熟练的刀法令其他几个女孩赞叹不已。刀口朝里,对着自己,顺着肉的纹络肥瘦相间,一片一片割下来递到口中,真香啊! 石头垒灶,木柴生火,河水入锅,肉里有盐、野茴香以及奇妙的超乎食物的……
“茜玛,给我几片。”白央说。
“我也要。”普珍也伸出手。
“来,男士们帮她们割肉呀! ”洛泽帮我给不会用刀的几个女孩割着肉说。
“藏族人连肉都不会吃了! ”洛泽的朋友一面割了肉递给她们,一面摇头,“学学茜玛嘛! ”
我笑着,心里却很吃惊。因为洛泽他们差不多出生在国外的,怎么吃起肉来那么利索? 还把煮肉的火候掌握得那么好?!
“什么呀?!我们拉萨人才不这么大块吃肉呢,所以不会用刀嘛,都是切好的。”白央争辩道。
“那人家茜玛怎么会?!”
“我父亲是康巴人,他教我的。”我朝白央眨眨眼,对洛泽他们说。
其实,我更会用筷子。在拉萨川菜、粤菜、火锅、东北水饺等等挤满了街市;近郊农民也改学种蔬菜。所以,用刀的技法以及其他,注定要丢失。
“好好好! 请喝热汤,尊贵的拉萨妮啦……”洛泽和他的朋友们调侃道,一面给我们几个盛肉汤。听到他们以古老的尊称“妮啦”,即从前的贵小姐称呼我们,我们不禁乐得笑起来。妮啦,多么美妙的发音啊! 昔日里,拉萨那些打着阳伞的尊贵又窈窕的淑女! 可现在,我们身上,我们多少都染上了大蒜的气味……肉汤又鲜又烫,一碗喝下去,身上马上就热乎乎的,连心都温暖起来。
“我再要一碗。”我说。
“我也要。”白央她们也说。洛泽抱来一些干柴,一面添火,一面笑道:“好哇! 拉萨妮啦们的麻雀肚子今天变这么大了! ”他夸张地比画道。大家喝着热汤,笑着,天慢慢黑下来,河水越来越静了。再过一个时辰,可以下水了。我们望着天空,喝着牦牛肉煮的热汤。我们得到了多少啊! 独一无二的食物给了我们以及这片土地上的一切,我们沉浸其间却浑然不觉。
“澄水星出来了,快看! ”
我无法比拟。在西藏,如何可以不长久而痴醉地仰望天空呢! 白天,湛蓝如洗的天色,绽放的云朵,阳光五颜六色地旋转着;夜晚,繁星满天,几乎每一夜都能见到流星拖着长长的光焰飞翔在远天……
“茜玛! ”洛泽凝视我,轻声说。是的,这样的时候,我知道,美,我变了。我变成那样一个清澄圣洁的美丽的女子。天上的澄水星照耀着我皎洁的面容,明朗的夜晚啊,清洌的河水多么甘柔,粼粼的波光在我周遭闪闪烁烁,我潜入它们,我像一个初来世间的生命,裸露我纯洁的心和无垢的身体,在水波中尽情欢愉……
洛泽他们,以及岸上所有的人都下到河水中了。夜晚星光璀璨,神秘的风轻轻回旋于耳畔。洛泽牵着我的手朝河心走去,水越来越深,快淹过我的脖子了。我忽然想到,人的呼吸呼出十六指以外若吸不回来,就断气了。生命所依附的多么脆弱不堪一击啊。夜空辽远,肉身却随时可能溃散。
洛泽和他的朋友们在水里长长的一排,面朝天上的澄水星虔诚地祷告着。突然,白央顽皮地朝他们泼水。我正想加入,只觉得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