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人一等的心理,觉得反正自己具有优势,因此就满不在乎起来,故意地摔碰显摆,恃学历而移花接木,端官架子说官话玩忽职守,守吃老本甚至停耕辍织却自嘘虚名,夸张露富狂妄推行以蛇吞象的计划……这样的“钢化玻璃杯”,就算主观上还不是想背德违纪犯规触法,客观上却难免招至种种尴尬抨击追究惩罚,甚至身败名裂,最终化为一堆不成器的碎玻璃碴。
其实,就我们每一个普通人来说,性格里都可能有类似钢化玻璃的成分。我们常说的一个词是脆弱。仔细想来,脆比弱可怕。弱,往往从外在形态上,就让别人和自己多一分戒惕,因此,弱点一旦挑明,也就比较容易注意克服,为人处事能够低调,危害性也就因而变小。脆,好比玻璃,外在形态上是硬而透明的,人心理上多半有这种“脆点”,不少“脆点”还加以自我“钢化”,比如觉得自己是“强人”,“心到必然功成”,“永不言败”,或者觉得自己“反正问心无愧”,“他人其奈我何”。因此该缩手时不缩手,该放弃时不放弃,该妥协时不妥协,该心软时不心软,该求其次时偏硬撑着去拔尖,为人高调苛刻,也就好比总是故意地把钢化玻璃杯往地上扔,以为无论如何自己的“钢铁决心”是可以经受强烈震荡的。结果呢,咣当一声,竟然破裂粉碎了,后悔莫及。其实,早该意识到,自以为是钢铁硬的东西原来是玻璃脆,而且,即使硬如钢铁,也有老化的时候,要居“硬”常思“脆”,自觉地克服“脆点”,实事求是地对待社会、他人和自己。
/* 3 */
玻 璃 翠(2)
有一种草花叫玻璃翠,植株叶片半透明很像浅绿色的玻璃,开出的红花如缄默之唇。这花很容易栽养,建议有志于发现、克服自己“脆点”的朋友都养上一盆。不仅是因为玻璃翠这花名谐“玻璃脆”的音,仔细观察,你可以发现这花的茎叶一方面真如玻璃般凝实晶莹,一方面又显露将其一掐必断的脆弱特性。它的生长,是把自尊、自强、自傲、自爱,与自戒、自慎、自审、自惕结合在一起的,常常面对这样一盆草花,比常用钢化玻璃杯喝饮料,更能获得人生启迪啊。
/* 4 */
皱皮苹果(1)
从郊区书房回到城里的家,总会遭逢一大摞待拆看的邮件,我的习惯是先看熟悉者的,对于那些寄件方不熟悉的,一般是先拆看外表堂皇的,这是否有些个“嫌贫爱富”?但“金玉其外”的诱惑,恐怕是很多人都难以拒绝的,尽管往往会发现“败絮其中”,也只好叹息一声了之。有的来函,信封寒酸,字迹幼稚,右下角的地址是某镇某村,由作协或编辑部贴条转来,根据近年来的经验,这样的信函,很少是读我新作品后告知感想的读者来信,多半是附上他写的并不成熟的习作,希望我能往报刊推荐的。
回到城里,大体浏览一下积存的邮件后,我多半会下楼,到附近绿地遛遛。那天到票友聚集的廊亭,听他们轮番演唱,几位经常炫技的票友,已成为我们那一带的明星,我一见他们那堂皇的架势,就总要坐到廊栏上洗耳恭听,无论是裘派黑头,还是程派青衣,听着那些唱段,真觉得满耳落花,满心沁芳。不仅那些名票脸熟,就连总去旁听的,也有若干熟脸。有位年纪估计跟我相仿的,个头矮小,其貌不扬,他欣赏时,总轻闭双眼,一只手还随那声腔在膝上轻扣,他那满脸的皱纹也微微抖动,令我觉得非常滑稽。
那天傍晚遛弯回家,饭后想吃水果,去阳台取。我家的水果一般都放在阳台的一个大纸匣里,弯腰一看,所储水果不多了,又忽然发现,在角落里,有只不大的苹果,显然是很久以前买来,一直忘了吃的,赶忙取出来,放在手心里一看,它那表皮已经干燥得起皱了。
想起多年前读过的一首诗,忘了是国人写的还是翻译过来的,里头有几句是以苹果的名义请求:“削我皮,或者用牙啃/之前,能否仔细欣赏一下/我表皮的美丽。”苹果,以及其他水果,确实有权利这样地要求人类。实际上我是一贯比较注意水果外表的,而且经常“以貌取果”,也懂得把比如说苹果的外皮当做专门的审美对象。我曾很小心地将一只大苹果那华丽的外衣削成连续不断的螺丝转,然后将它巧妙地搁放到桌子上,令它望去仍是一只完整的大苹果。
那天我仔细端详那只皱皮苹果,忽然非常感动。它在被遗忘的那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不让自己沾染霉菌,坚决地不腐烂,因此虽然它的表皮因脱水而发皱,却身无黑斑,并且让那红晕依然具有诱惑力,还散发出一种略带酒味的甜香。它是怎样度过那些寂寞的日子,如何洁身自好、保存实力,甚至还利用那被冷落的时间,尽量把自己的糖分保持住的?
我把皱皮削掉,那苹果露出的果肉居然鲜若处子,先尝一口,异常香甜!吃完它,还回味了许久。
/* 5 */
皱皮苹果(2)
第二天,我又下楼遛弯,又去听那些票友演唱。那位我觉得颇为滑稽的听众,又在那里闭眼击节。我忽然觉得,他很像是一只皱皮苹果。待那边一曲唱完,我就跟他说,您何不来上一段?他脸倏地红了,更像皱皮苹果了。接着也有其他人注意到了他,跟着劝,或者竟是跟着起哄,后来连操琴的也问,他究竟想露哪段?他呢,站起来,走到人群当中,说了声“让徐州”,清清嗓子,跟拉琴的对了对弦,然后在琴师配合下,居然唱起了言派腔,宛转优雅,吐字如珠,我觉得那一刻他就仿佛削掉皱皮的苹果,因为在落寞中久久地自爱,保存住
了一腔鲜活,一旦得以施展,则散发出沁脾的香甜。一曲终了,掌声里,我悟出更多。
我承认,因为对积存的邮件里那些“皱皮”的一贯轻视,有的启封后潦草一瞥,就马上当作废物丢弃。现在,我提醒自己,也许,那会是一只“皱皮苹果”,虽然其貌不扬,甚至委琐鄙陋,但表皮里面,却会有鲜活的甜汁,我必须慎重对待,不得轻率处置。尽管到目前为止,还没发现好比能唱言派“让徐州”的高手能人,但殷殷期待之心,确是有了。
又想到,悠悠人生,谁能永居中心?谁能永有抢眼而马上被选取、光艳显示的机会?我自己,也颇像滑落到果匣角落的一只苹果,我能否努力避免感染霉菌,在洁身自好中,任凭表皮起皱,而内里仍默默地保持、积蓄着能贡献于他人、社会的精华呢?
/* 6 */
譬如朝露(1)
到了花甲之年,曹操那“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的千古名句不免经常袭上心头。其实比曹操更早的诗人秦嘉已有“人生譬朝露,居世多屯蹇”的感慨,而曹操的儿子曹植又有“人生处一世,去若朝露晞”的沉吟,这说明以露喻命成为了人们的一种通感。佛教《金刚经》称:“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我以前一直觉得梦幻比朝露多彩,泡影比朝露浪漫,电光比朝露壮丽,四种并列的短促命相里,似乎惟有朝露最卑微凡庸。
我是个夜晚写作、上午睡觉的惫懒人物,虽然也写过《仙人承露盘》之类的作品,也跟着古人感叹过“譬如朝露”,其实,究竟朝露是怎么凝结出来的,以往并不曾专门观察过。近两年在京东远郊一个村子辟了一个书房,周围全是田野。那天下午,我到村外画水彩写生,结识了农民小陶,聊天当中,听他说及“接露”,很觉新奇。他种的那一大片地,引进的是香港的一种名称古怪的蔬菜,这种菜在生长期里朝露越旺质量越好,所以他经常天不亮就到地里去等待凝露。据他说,朝露的多寡旺涩取决于黎明时地面与低空的温差是否恰到好处,地面温度太低了不行,低空中的水气太少也不行。他也不光是消极地等待,有时会燃些热烟熏地,或往菜田旁的沟渠里灌水,他说当晨光像灶膛般亮起来,看到菜叶上凝出了浑圆的露珠,心里头的高兴劲儿,跟看到老婆顺利生下胖娃娃一模一样。小陶说得我心痒,于是有一天我就让他天亮前来唤醒我,带我一起到田野里去“接露”。
近年北京气温持续偏高,雨水稀少,小陶边领我往田里去边叹气说,地皮散热虽然势头很旺,但是低空里水气不足,所以露水很难凝出,就像婆娘生孩子难产一样,让人犯愁。又说不光他种的菜需要露水滋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