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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有7条11款并未落实。,又干了7年。即使在我们这个并不在乎法律的国家,以如此少的条文来管理如此急剧成长的一个地区,也是非常罕见的。
这多少说明了为什么中关村会有那么多的混乱、争夺甚至丑闻,法官也无法给予一个公正的回答,因为这些问题根本就没有一个公正的规则可以依据。在这个时期,中关村甚至没有出版过任何关于法规的书籍,保存至今浩如烟海的政府会议记录表明,官员们在这方面的话题也少得惊人。那些研究中关村历史的学者们,不约而同地承认,那是一个法律的混沌时代,以致他们无法写出一篇论文来分析当时情况。80年代整个中国流行的一句口号是,遇到绿灯抢着走,遇到红灯绕着走,中关村也是一样,只不过走得更聪明,更肆无忌惮。这里的做事方式是建立在不成文的习惯基础上,而非法规。有如邓小平说的一句话,摸着石头过河。其中逻辑显然不是砸碎石头、削高填低,而是绕开种种障碍和陷阱,以免被淹没其中。对于这样一种局面,我们与其说是源自中国式的混乱,倒不如说是源自中国式的秩序。
值得注意的是,从1992年到1994年的大发展之后,中国经济比中国政治更快地显露出一些现代特征。市场供求取代政府计划;股票迎来新一轮牛市;私人资本浮上来,成为一种公开力量;80%的新就业人口进入民营公司,而与国有体制无关;95%的商品价格由买卖双方来决定。在这以后出生的中国人很难想像,他们的国家曾经有一个所有商品价格都由政府官员来决定的时代。不用说,政治的一体化并没有妨碍经济多元化的进程。工业化的浪潮拉开中国经济史上最壮丽的一幕,城市的扩张波及整个国家,随着大批农民失去土地,乡下的年轻一代涌进城里。这是迄今为止的世界史上规模最大的移民潮。它席卷了全国38个大城市、333个中城市、2862个小城市,人数超过1亿。
经济制度的革新成为政府会议上的话题,包括商业体制、工业体制、投资体制、金融体制,当然说得最多的就是财产权力。有意思的是,那时候年轻人个个心急火燎地往前走,他们沉溺于纯粹技术的领域,不是忙着卖东西就是忙着写程序,其中的佼佼者在不知不觉中把自己和老一代分开了,而老一代人正在想方设法清算过去留下的难题。这一年对旧体制提出挑战的那些人,几乎是清一色的:40岁以上,在旧制度中度过了半辈子,某些方面很保守,另一些方面不安分,还继承了80年代的改革遗风——大而化之,居高临下。这种风尚之所以能够流行,是因为那个时代的城市改革是一批精英分子自上而下地导演出来的。政府机关里的那些体制改革委员会,不论级别高低,基本上就是由他们组成。在度过了80年代末和90年代初的那一段艰难岁月之后,他们现在卷土重来,要把那些尚未完成的激进主张继续推行。
1992年中央政府制定一项涉及全国的综合改革计划,中关村成了试点单位这一计划由国家科学委员会和国家体制改革委员会联合制定。。根据保存至今的文件记载,当时政府的主要目标,是在现有公司中尽快推进股份制。这一改造的要害直接牵涉财产权利。它表明长期以来只有民间关心的产权问题,现在成为官方的焦点。然而我们将要叙述的这个故事,却是中关村历史上最处心积虑也最犹豫不决的篇章之一。
仅凭工商管理机构的注册记录,当时中关村的公司财产并不复杂——不是国家所有,就是集体所有。可是实际情形则又不然。我们甚至可以说,中关村数以千计的新公司中,除了用友公司纯粹属于私营性质,其余公司究竟是谁的,全都不明不白。就像我们在前面曾经描述过的,他们戴着红帽子。它帮助企业摆脱了无数梦魇,也造就了许多阴影。随着意识形态的束缚越来越少,企业资产越来越多,经营者们开始厌恶自己头上的红帽子。他们发现它的保护伞的作用已经成为历史,现在它更像是别人家的钱口袋。它的最为强大的功能就是,让企业开创者无法拥有本来属于自己的财产,不管挣了多少钱,都只不过是在为他人做嫁衣裳。
人们相信产权制度存在着重大弊端,有可能迅速改变。这种信念在中关村受到鼓励,越来越坚定。有多种因素在背后推动这个进程。单就产权制度的改造来说,这是共产党夺取国家政权之后第二次革命性的变化。第一次发生在50年代初期,它被后来的历史家们称作社会主义改造,其要害是将民间投资者的工商资本收归国有。国家依靠这种手段获得了它的早期的工业资产。在很长一段时期,这一成果被当做国家历史上最重要的经济变革和政治变革,广泛颂扬。意味深长的是,现在官方所倡导的新革命,似乎是要将这一进程颠倒过来,其实质是要确立私人对于公司财产的所有权。
不用说,这是一个划时代的转变。在经过无数辩论、争执和犹豫之后,有一些人成了积极的推动者。这是一群理想主义者,具有很浓的书生气,不是依靠实际进程、而是依靠宏篇伟论来支撑他们的信念。赵慕兰是他们当中的一个。她在1991年底来到中关村。此前她在台基厂大街的市政府大楼出入多年,是那里的一位中级官员,此后她就成为这一大胆而又艰难的改革进程的设计者和推进者。
赵慕兰属于20世纪中期婴儿潮的一代人,在本质上是个怀抱传统理想主义的改革派,这可以从她早年坚定不移地为自己选择的专业看出来。她报考大学时,把三个志愿栏里全都写上政治经济学。她后来回顾那个时刻,这样说:就是因为我们国家那么多年混乱不堪,我很想搞清楚是怎么回事,所以想知道马克思列宁到底是怎么说的。这注定是他们那一代人才会有的想法。她出生于一个老牌共产党人的家庭。父母都是军人,随着贺龙元帅的队伍转战南北,戎马半生,目睹无数厮杀、流血和牺牲。赵慕兰出生的那一年,正是共产党势如破竹夺取全国政权之时。此后她和父母一起分享胜利果实,也品尝这个国家的动荡不安和你死我活。1977年,停止招生12年的大学重新打开大门。赵慕兰获得机会成为北京大学政治经济学系的一个学生。这样的家庭环境和本身学养,很容易让人产生误解,以为她可以顺理成章地成为党的体系内的中坚,然而她的内心深处却还潜伏着叛逆的影子。她在毕业后被分配到北京市委宣传部。她不喜欢这份工作,所以当市政府成立体制改革委员会的时候,她立即要求成为委员会的成员。1991年底赵慕兰进入试验区管理委员会,负责组建一个政策研究室。于是这位上级政府的政策制定者,变成了中关村的建设者。像所有来这里创业的人都会极力推销自己的商业计划一样,赵慕兰也有,而她要推销的是一份《新技术企业股份制改革试点办法》。
那时候中关村拥有1300家新技术企业,较之5年以前多了8倍,可是还没有一家公司采用股份制。股份制改革的计划一经公布,立即就有35家企业向政府申请改为股份公司。政府已下定决心推进产权制度的改革,奇怪的是,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这一改革进展缓慢。直到1993年4月6日,中关村第一家股份制企业,北京比特实业股份有限公司,才宣告成立。
比特公司的主要发起者是一家在5年前成立的公司,依靠经营桌面印刷系统和家庭电话服务器大获其利。现在它成功地募集了总值5000万元的股本。它的自有资产占了公司51%的份额,其余部分则由另外4家公司分别购入。用今天的眼光来看,资本规模不大,但在当时却是个了不起的数字,惹得中关村一阵激动。一大群政府官员出席它的成立庆典,发表热情洋溢的贺词,一个名叫毕德轩的记者撰写文章,把它说成是我国民办高科技企业产权制度改革的突破性进展。
无论是不是突破性进展,比特对于中关村来说都是个好兆头。大家一拥而上,股份制以异乎寻常的速度成长起来,至少从政府的统计公报上看是如此。1993年剩下的几个月里,有71家成为股份制企业。1994年又有324家加入进来。1995年599家。到了1996年,这个数字就上升到817家,占当年中关村企业总数的18?1%。
这是一个稳健而又辉煌的进程。然而奇怪的是,作为这一进程的主要推动者,赵慕兰始终心中不满,如鲠在喉。在她看来,这些数字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