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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试一为之。看花骨子,非我如意珠耶?”某慨然许诺,暮又偕一人来曰:
“予适小匮乏,货于此兄,幸如数。请即署券。”竺素不能书,女虽能,又
不敢以告,即倩某捉刀。其名实即某豪,竺不及知也。其一人得券,即以资
付竺,匆遽而去。竺亦未及致诘,径携资就某家赌。其始小胜,后乃大亏,
比及鸡鸣,早已万钱立罄。众哄然散去,竺亦垂首而归。抵家倦卧,女故悉
其所为,亦不致诘。又明日,竺诣某处,与商背城之策,数往皆不遇。瞬息
月余,某忽偕数人至,衣帽甚都,前人亦在内。某谓竺曰:“积欠猝未能清,
其子可偿也。”竺为此故已私蓄千钱,毅然曰:“息几何矣?”答曰:“五
十缗耳。”竺骇曰:“其母仅十千,其子何反数倍耶?”众曰:“语都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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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亟出券令竺自阅,则已千缗实书其上矣。竺不觉颈赤,与某力争。某
亦不相下,手口交加。众咸怒曰:“逋欠者亦敢肆虐耶?”遂群殴之,几毙
而后去。邻人有怜竺者,扶掖入室。女为之抚摩疮痍,毫无诟谇,人益贤之。
诘朝,豪仆又来取索,旦风示其指曰:“能以妇偿,百缗尚可得。”竺
大詈之。其人即返,又引前数人来,挝门秽辱,比邻俱掩耳恶闻。女背竺出,
亟止之曰:“若勿尔尔,若之意,在人不在资,侬已知之。但竺为侬夫,今
甚狼狈,伉俪之情,不忍遽绝。归与若主言: ‘果相悦,俟竺愈径来相迎,
侬固不惜此一身。’”豪仆闻之皆喜,敬诺而去。里中聆其言者,俱以女为
缓攻计,即竺亦不疑其有去心。浃旬,竺已复初,惟忧豪家来索逋。已而果
至,女出与之约,竺亦不能尽知。晚间,女置酒室中为竺庆。少酣,女起,
满斟而语之曰:“妾为君妇,三载于兹,不克有所裨益。既致君离其乡里,
骨肉不通笑言;今又以蒲柳之庸姿,辱君于狂奴之毒手,心实柞焉。刻下积
逋无偿,进退维谷,君将何以处之?”竺默然,既而叹曰:“予诚不肖重负
吾卿。豪家之事,情甘与之涉讼,他复何言?”女泫然曰:“君奚固执若此?
君以异乡之身,与豪右相较,危可翘足而待。若整装急旋故土,上可广先人
之祀,下可酬兄嫂之恩。计诚莫逾于此。”竺已喻其恉,因曰:“我归,子
将若何?”女曰:“豪之所图者色也。妾以色事君,即以色事豪,渠必不追
吾夫矣。”竺艴然色异曰:“是何言也!予宁死,不以妻抵债!”女遂不再
言。及寝,又以利害说之,竺方首肯。女即起为之治装,促之行,曰:“不
可缓,迟则祸至矣。”竺尚留连,女强之出门,以手麾之。竺遂不能自由,
大奔若狂。直至百里外,始复其故步。暮投旋店,计去山阳已二日程。
竺终以女为念,止不复前,将以探其耗。阅五日,果有自淮上来者,且
其熟识也。见竺,即尤之曰:“子诚负心,捐妻子而远遁,令其死于强暴,
情何以堪?”竺故预料有此,乃大恸。诘其颠末,人曰:“尊阃至豪家,涕
泣不食,夜出缢于其门,尸重不能举。官知之,检其怀中,得血状具诉其冤。
官将逮子,莫知所往,因置豪于法,并诱子者亦得罪。邻里咸称快。予来时,
狱将具矣。”竺心又少慰,乃市楮镪祭之野,痛哭至呕血。卧病传舍,时时
饮泣,旋复迷惘。沉顿间,女忽欻然入,就榻抚视,且笑曰:“妾已得生,
君何为欲死耶?”竺愕然曰:“闻卿已殉节,今至此,得毋学桂英来索王魁
命乎?予诚负心,殁亦无憾。”女又笑曰:“年已如许大,何犹菽麦不辨,
呱呱作小儿啼哉?妾本狐仙,宁无自全之策?向之殁者,特江间一片石,岂
侬亦效痴妇人,做投缳鬼哉?”竺夙知其灵异,欣喜不胜。而病已甚惫,女
投之以药,遂霍然。女又谓竺曰:“妾不可露形于此,致人疑怪。当仍往前
途候君,君亦无久滞。”乃先行。竺至次日亦就道。至夕,与女重圆于旅次。
行谋他适。女不可,曰:“前因一时孟浪,屡踬于他乡。今而知安乐莫如故
土也。请即偕归,不再与君作汗漫游矣。”于是,出金为竺制衣履并己之妆
饰,遂返本邑。
初,竺之兄不见弟,欲讼其师。乡人有见竺远行者,力止之。而兄嫂恒
思忆不置。一旦见竺携艳妻复其邦族,咸惊喜。竺诡言娶于它邑,人亦不疑。
女以资授竺,使仍设肆于市,而迎其嫂与兄奉养于家,曰:“为我约束狂郎,
妇虽智,究难箝制夫也。”自此,竺与女力作,家日以裕。余初见青眉,深
异其非人。因再三诘,竺甫肯缅陈其概。更谓予曰:“微君之文,予妻将湮
没毕世矣。”余亦喜其相夫之智,持节之坚,遂援笔而为之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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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莹窗异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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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鬼
吾师马佩琛先生,数从南来。道经某地,失其名,御者辄迂道而过之,
亦未暇诘其故。己亥仲春,自粤东罗定回辙,将赴京,复由其处,御夫则扬
鞭径过,不再趋避。先生因微叩之。笑曰:“旧传斯地有女鬼,颇能为祟,
故避之。比年已嫁去,径行固无害。”先生益怪而询之。御者指路侧一古冢,
答曰:
“鬼居此中。衣色绯,被发吐舌,面颜无血色;每遇行旅一二人,辄出
现,人恒弃其辎重而奔。如是者数年,殊不知其何怪。
“客岁有某者,未稔里居,中岁无妻孥,因赴淮北访所亲,少润囊橐而
返,踽踽焉独行道中,顿忘是地有此异。比至,始忆之,遂股票不能前;既
而侥幸其匆匆疾驰勿顾,盖乘鬼不及知也。俄闻冢中有声,啾啾长啸,心益
惴惴。视之,一鬼自墓出,状如人所传,乃大怖欲窜。鬼行如风雨,呜呜然
相逼而来。其人即欲弃所荷脱然而走;转念奔波千里,甫得此蝇头,一旦掷
之,殊为扼腕;且鬼不过祟吾身,岂利吾有?因逡巡不能舍。鬼且咫尺,吼
啸倍急,更呜咽作啼,致其人毛发胥竖,而终莫割所爱,踉跄思遁。鬼亦仅
迫之,无敢前。其人急计顿生,思以老拳尝之,宁为鬼死,不甘财亡。爰出
鬼之不意,直前搏之,随手而仆,一若荏弱不胜者,益得志,扬臂奋击,鬼
早娇啼乞命矣。其人讶甚,谛观焉:红笺数寸,飘扬绿莎,饰状如异鬼。
“其人不禁大骇,乃停腕诘之。则泣告人曰:‘某家距此里许,身实女
也。徒以老母在堂,终鲜兄弟,无已,腼颜而为此,以备甘旨之需。今已小
康,但此身孑然未偶,曾默祝曰:有能识吾迹者,吾即夫之,不再作此腼态。
幸所君遘,其命也夫。’其人闻言惊喜,意犹未信,遽捋其襟而验之,鸡头
半垂,宛然闺质。益大喜,释之令起。女腼然整衣,导以同往。
“须臾,抵其家,茅屋低矮,篱落洒然,隐有殷实之象。初入,见一妪,
龙钟残疾。女告之故。冁然曰: ‘固阻儿勿再出,今竟何如耶?虽然,郎君
之胆,亦较升斗为巨矣。’因谓其人曰:‘老妇孤孀已久,藉此女得以存活。
向因无以养生,适古冢留一巨穴,渠遂作此狡狯。今且十稔,待缘未嫁。君
若琴瑟尚虚,盍赘此为吾婿?小妮子亦无颜业此矣。’其人敬诺。是夕,即
结为伉俪。女家颇裕,某亦心安。旬余遂移去,不知所往。”御言次,犹遥
识其处,庐舍俨然。先生至都,每举以告人,靡不惊异。
外史氏曰:“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人自仓皇,鬼何能为祟哉!而世之
狡者,又故借幽冥劣相,以吓嗤嗤之氓,吾不知真鬼闻之,其亦揶揄否耶?
犹忆京师某巷有鬼,夜深辄出,宵行者遭之,每遗弃衣物,与此事颇类。巷
中逻卒王某,醉中见之,其首如栲栳,纸条飞鸣,周身皆白毫,约寸许,朱
其目,赤其口,形状可怖。王已沉酣莫惧,反嫚骂曰: ‘若鬼耶?应避人。
汝反逐人耶!’鬼闻之,折身却走如辟易。王察其有异,疾趋而前,捽之以
力。鬼亦仆。王审知为人,剥其面,褫其革,径抱以归。烛下视之,则羊裘
一袭,乱毛如猬,面具乃以汲水器为之,涂以朱墨,则楮乱粘而已。明日传
视,见者俱大笑。王至今犹衣其裘,但未稔其人雌雄。”
(《萤窗异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