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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为设床褥。女窥知母意,即意去。达斋欲入,却退,徘徊户外,似有所惧。
生呼之,女曰:“室中剑气畏人,向道途之不奉见者,良以此故。”宁悟为
草囊,取悬他室。女乃入,就烛下坐,移时,殊不一语。久之,问:“夜读
否?妾少诵《椤严经》,今强半遗忘,浼求一卷,夜暇就兄正之。”宁诺。
又坐,默然。二更向尽,不言去。宁促之。愀然曰:“异域孤魂,殊怯荒墓。”
宁曰:“斋中别无床寝,且兄妹亦宜远嫌。”女起,容颦蹙而欲啼,足亻匡
懹而懒步,从容出门,涉阶而没。宁窃怜之,欲留宿别榻,又惧母嗔。女朝
旦朝母,棒沃盥,下堂操作,无不曲承母志。黄昏告退,辄过斋头,就烛诵
经。觉宁将寝,始惨然去。
先是,宁妻病废,母劬不可堪。自得女,逸甚,心德之。日渐稔,亲爱
如已出,竟忘其为鬼,不忍晚令去,留与同卧起。女初来,未尝饮食,半年,
渐啜稀■。母子皆溺爱之,讳言其鬼,人亦不之辨也。无何,宁妻亡,母阴
有纳女意,然恐于子不利。女微窥之,乘间告母曰:“居年余,当知儿肝膈。
为不欲祸行人,故从郎君来。区区无他意,止以公子光明磊落,为天人所钦
瞩,实欲依赞三数年,借博封诰,以光泉壤。”母亦知其无恶,但惧不能延
宗嗣。女曰:“子女唯天所授。郎君注福籍,有亢宗子三,不以鬼妻而遂夺
也。”母信之,与子议。宁喜,因列筵告戚党或请觌新妇,女慨然华妆出,
一堂尽眙,反不疑其鬼,疑为仙。由是五党,诸内眷,咸执贽以贺,争拜识
之。女善画兰梅,辄以尺幅酬答,得者藏什袭以为荣。
一日,俯颈窗前,悟怅若失。忽问:“革囊何在?”曰:“以卿畏之,
故缄置他所。”曰:“妾受主气已久,当不复畏,宜取挂床头。”宁诘其意。
曰:“三日来,心怔忡无停息。意金华妖物,恨妾远遁,恐旦晚寻及也。”
宁果携革囊来。女反复审视,曰:“此剑仙将盛人头者也。敝败至此,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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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人几何许。妾今日视之,肌犹粟栗。”乃悬之。次日,又命移悬户上。夜
对烛坐,约宁勿寝。歘有一物,如飞鸟堕,女惊匿夹幕间。宁视之,物如夜
叉状,电目血口,睒闪攫拏而前。至门却步,逡巡久之,渐近革囊,以爪摘
取,似将抓裂。囊忽格然一响,大可合篑,恍惚有鬼物,突出半身,揪夜叉
入。声遂寂然,囊亦顿缩如故。宁骇诧,女亦出,大喜曰:“无恙矣!”共
视囊中,清水数斗而已。
后数年,宁果登进士。女举一男。纳妾后,又各生一男,皆仕进有声。
(《聊斋志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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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玉
广平冯翁有一子,字相如。父子俱诸生。翁年近六旬,性方鲠,而家屡
空。数年间,媪与子妇又相继逝,井臼自操之。一夜,相如坐月下,忽见东
邻女自墙上来窥。视之,美;近之,微笑;招以手,不来亦不去;固请之,
乃梯而过,遂共寝处。问其姓名,曰:“妾,邻女红玉也。”生大爱悦,与
订永好,女诺之。夜夜往来。约半年许。翁夜起,闻子舍笑语,窥之,见女。
怒,唤生出,骂曰:“畜生!所为何事!如此落寞,尚不刻苦,乃学浮荡耶?
人知之,丧汝德;人不知,亦促汝寿!”生跪自投,泣言知悔,翁叱女曰:
“女子不守闺戒,既自玷,而复玷人。倘事一发,当不仅贻寒舍羞!”骂已,
愤然归寝,女流涕曰:“亲庭罪责,良足愧辱,我两人缘分尽矣。”生曰:
“父在不得自专,卿如有情,尚当含垢为好。”女言辞决,生乃洒涕。女止
之曰:“妾与君无媒妁之言、父母之命,逾墙钻隙,何能白首?此处有一佳
偶,可聘也。”生告以贫。女曰:“来宵相俟,妾为君谋之。”次夜,女果
至,出白金四十两赠生。曰:“去此六十里,有吴村卫氏女,年十八矣,高
其价,故未售也。君重啖之,必合谐允。”言已,别去。
生乘间语父,欲往相之,而隐馈金,不敢告父。翁自度无资,以是故止
之。生又婉言:“试可乃已”,翁颔之。生遂假仆马,诣卫氏。卫故田舍翁,
生呼出外,与间语。卫知生望族,又见仪采轩豁,心许之,而虑其靳于资。
生听其词意吞吐,会其旨,倾囊陈几上。卫乃喜,浼邻生居间,书红笺而盟
焉。生入拜媪。居室偪侧,女依母自障。微睨之,虽荆布之饰,而神情光艳,
心窃喜。卫借舍款婿,便言:“公子无须亲迎,待少作衣妆,即合舁送去。”
生与订期而归。诡告翁,言:“卫爱清门,不责资。”翁亦喜。至日,卫果
送女至。妇勤俭,有顺德,琴瑟甚笃。逾二年,举一男,名福儿。
会清明,抱子登墓,遇邑绅宋氏。宋官御史,坐行赇,免居林下,大扇
威虐。是日亦上墓归,见女,艳之。问村人,知为生配。料冯贫士,诱以重
赂,冀可摇,使家人风示之。生骤闻怒形于色;既思势不敌,敛怒为笑。归
告翁。翁大怒奔出,对其家人,指天划地,诟骂万端。家人鼠窜而去。宋氏
亦怒。竟遣数人入生家,殴翁及子,汹若沸鼎。女闻之,弃儿于床,披发号
救。群篡舁之,哄然便去。父子伤残,呻吟在地,儿呱呱啼室中。邻人共怜
之,扶置榻上。经日,生杖而能起。翁忿不食,呕血,寻毙。生大哭抱子兴
词,上至督抚,讼几遍,卒不得直。后闻妇不屈死,益悲冤塞胸吭,无路可
伸。每思邀路刺杀宋,而虑其扈从繁,儿又罔托。日夜哀思,双睫为之不交。
忽一丈夫吊诸其室,虬髯阔颔,曾与无素。挽坐,欲问邦族。客遽曰:“君
有杀父之仇,夺妻之恨,而忘报乎?”生疑为宋人之侦,姑伪应之。客怒,
眦欲裂,遽出曰:“仆以君人也,今乃知不足齿之伦!”生察其异,跑而挽
之曰:“诚恐宋人我。今实布腹心:仆之卧薪尝胆者,固有日矣,但怜此
褓中物,恐坠宗祧。君义士,能为我桁臼否?”客曰:“此妇人女子之事,
非所能。君所欲托诸人者,请自任之;所欲自任者,愿得而代疱焉。”生闻,
崩角在地,客不顾而出。生追问姓字,曰:“不济,不任受怨;济,亦不任
受德。”遂去。生惧祸及,抱子亡去。
至夜,宋家一门俱寝,有人越重垣入,杀御史父子三人,及一媳一婢。
宋家具状告官,官在骇。宋家执谓相如,于是遣役捕生。生遁,不知所之,
于是情益真。宋仆同官役诸冥搜,夜至南山,闻儿啼,迹得之,系缧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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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啼愈嗔,群夺儿抛弃之。生冤愤欲绝。见邑令,曰:“何杀人?”生曰:
“冤哉!某以夜死,我以昼出,且抱呱呱者,何能逾垣杀人?”令曰:“不
杀人,何逃乎?”生词穷,不能置辩,乃收诸狱。生曰:“我死无足惜,孤
儿何罪?”令曰:“汝杀人子多矣,杀汝子,何怨!”生既褫革,屡受梏惨,
卒无词。令是夜方卧,闻有物击床,震震有声,大惧而号。举家惊起,集而
烛之,一短刀,铦利如霜,剁床入木者寸余,牢不可拔。令睹之,魂魄丧失。
荷戈遍索,竟无踪迹。心窃馁。又以宋人死,无可畏惧,乃详诸宪,代生解
免,竟释生。生归,瓮无升斗,孤影对四壁。幸邻人怜馈饮食,苟且自度。
念大仇已报,则冁然喜;思惨酷之祸,几于灭门,则泪潸潸堕;及思半生贫
彻骨,宗支不续,则于无人处大哭失声,不复能自禁。如此半年,捕禁益懈,
乃哀邑令,求判还卫氏之骨。既葬而归,悲怛欲死,辗转空床,竟无生路。
忽有款门者,凝神寂听,闻一人在门外,■■与小儿语。生急起窥觇,似一
妇子。扉初启,便问:“大冤昭雪,可幸无恙?”其声稔熟,而仓卒不能追
忆。烛之,则红玉也。挽一小儿,嬉笑胯下。生不暇问,抱女呜哭。女亦惨
然,既而推儿曰:“汝忘尔父耶”儿牵女衣,目灼灼视生。细审之,福儿也。
大惊,泣曰:“儿那得来?”女曰:“实告君,昔言邻女者,妄也。妾实狐。
适宵行,见儿啼谷中,抱养于秦。闻大难已息,故携来与君团聚耳。”生挥
涕拜谢。儿在女怀,如依其母,竟不复能识父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