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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又笑话我了。杜老师,你也实际一些。就说当学报主编吧,你总得有个当仁不让的姿态,一味地推却,人家正中下怀。回头还流传你不服从组织安排,瞧不起正中大学这个庙。看,里外不是人了吧!咦,没酒啦,我倒想喝一杯呢!”金毛大大咧咧,全无遮拦:“你看我们,似乎很现代,染金发,穿耳环,可最实际最世故的就我们了。整个的伪现代派,装给别人看,唬唬别人的。你说,从农村来,城里非亲非故,无权无势,不整点特别的,另类一些,连饭都没得谋。反正这是我们这一拨的经验。所以,不实际不行。杜老师你是独身主义者,我不行,父母还要我传宗接代呢!我打算啊,去国外弄一群混血儿回来,改变一下祖上传下来的人种。孩子还得在国外出生,有个外国籍。将来啊,就把咱家那旯旮乡搬到国外去,叫上什么得克萨斯村或者什么斯基村。你看,这计划如何。彻底改变命运,把中国棘手的三农问题,嫁祸给外国人,多棒!”
“主意不错,祝你成功。尤其是混血儿那一段。多喝点鸡尾酒套餐吧,提前治疗艾滋。”杜林笑,金毛也笑。
“我们俩真是臭味相投。”金毛说。
刘兴桐自从和许楠生交手之后,一直非常郁闷。损失两万元不算什么,恐怕问题不会到此为止。许楠生和那位自称公安局的朋友,都不是善类。此事在钱上面会没完没了,终是一个后患。他思索了几个夜晚。幸好那几天女儿都不在家,李可凡深夜回来,关上卧室的门他也进不去。钥匙在李可凡手里,女儿不在家的日子,他休想进得去。这种日子什么时候到头,已由不得刘兴桐去想了。在场面上风风光光的刘兴桐,在家中的窘态恐怕是天才的作家也无法描绘的。他天生不是一个温良恭俭让的人,但他天生又是一个非常珍惜现状的人。把柄在李可凡手里,所以他不能对李可凡怎样。李可凡看穿了这一点,也就充分地用尽了这一点。
困兽犹斗,这就是刘兴桐。
他极想请高总参谋,让洪文虎出力,干净彻底解决隐患,哪怕是……只要能安全保住现存的一切。任何代价都无所谓。反正,做与不做,后果可能都是一样的,那也就别无选择了。包括把李可凡给收拾了。但怎么跟他们说呢?要有共同的利益关系才行。
他默许了高总他们,联手围标学校的图书馆工程,此事非常机密。但逃不过丁新仪的目光。他是工科出身,又是负责人,他不说破,就不会有事。他从来还没有涉及这方面的问题。他暗示过高总,对丁新仪敬之远之礼之。想必一切已经正在进行之中。在这个时候,让高总出面相助,好不好呢?
想起许楠生在皇后大厦的一幕,刘兴桐就咬牙切齿。要不是看在他父母的份上(他心中对许达文夫妇尚存一丝愧疚与感激),他如何能轻易拿出两万元,以礼相待。可面对的是一个流氓,你怎么办?有时,流氓真的能激发起一个本来温文尔雅手无缚鸡之力的斯文人,变成一个杀人犯,一个嗜血者。此刻的刘兴桐,心中燃烧的,正是因流氓而激发起来的怒火。
想想可以,实施起来可就难了,简直是太难了。但自己的前途太诱人,头上的种种桂冠也很宝贵同时沉重,这些东西顷刻会因之化为乌有,这是谁也不甘心的。
当你已经走到别无选择的悬崖,你只能横下一条心,那样,也许会有生路。
离图书馆投标和开标还有一个月的时间,标书刚刚发下去,12亿的工程项目,加上内装修和设备将超过2亿元。这样的工程炙手可热。在得与不得之间的这一个月中,是利用高总和洪总等人的最好时机。他们不会抗拒巨大利益的诱惑。人在这个时候,是很容易孤注一掷,利令智昏的。
他让邹亮给高总电话:“就说是博士班的事。”
李可凡到医院收费处,替高塬把医疗费交了,总共是7865元。没有现金,只好刷卡。这是李可凡两个月的工资。
高塬怕是活不长了。她问医生,医生不置可否。究竟什么病?医生也莫测高深。李可凡心绪很坏。这里离白云山不远,她决定还是到山上去。她本想再和高塬聊天,但是,她确实没有勇气再去面对高塬。她有些自责,是不是自己过往的行为,曾经撩拨起高塬某些不切实际的想法。
这一个多月来的生活,真是充满秋天的感觉。她从医院出来,没有乘车,一个人沿着尘土飞扬的土路,慢慢地走着。
李可凡在白云山的山门口碰到白家胜教授和他的夫人。白家胜穿着一套蓝白相间的运动服,着一双非常时髦的运动鞋。白夫人穿一套大红的运动服。他们手拉着手,像一对恋人。白教授见到李可凡,他张大双眼:“李老师,你没事吧?”
八十三
李可凡吃了一惊,她惊愕白教授为什么这样说。
“你不会是病了吧?”
白夫人嗔怪丈夫:“李老师怎么啦!”她拉住李可凡的手:“歇一歇,喝口水就好了。走得太急了吧!脸色是有点苍白。”
李可凡明白自己刚才一定很吓人。她一直沉浸在对高塬的想象中。
她和高塬之间,一定不是因为爱情,而是别的什么。她很少碰到这样令人怜悯的男人。她不得不时时控制自己要紧紧地拥抱他的欲望,不是因为情欲,而是因为怜惜。怜惜得心都要碎了。从来没有过这种情感。它是超越了男女之情,恋人之爱的。她说不好。反正她想包裹他。因为他坦白,因为他率真,因为他孱弱,因为他要死了,因为他最后的愿望,是去白云山上拉琴。她难以设想,一个垂死的人,怎么还这么纯粹,还这么纯情和执著于他钟爱的艺术。
虽然高塬不是她钟爱的那种男人。但是,他动员起她心底里淤积已久的,对某种男人的渴望与憧憬。这种男人以一种将死的面容,非常无助同时又非常无畏地展现在她面前。
一个英国病人和一场英国悲剧,它的主角和作者,有一个共同的名字,莎士比亚或者高塬。
“你没事吧!”白夫人抚摸着李可凡痴痴的呆滞的脸。这张脸消瘦但是充满着一种洁净的凄然的病态。李可凡如梦初醒。她竟然失控地抓住白夫人的手,压在脸颊上,眼泪扑簌扑簌落下来。她心中装满了太多的委屈和理想,太多的心思充塞她日常生活的每一个空隙。
白家胜看出,李可凡不是一个快乐的校长夫人,他曾对白夫人说:“李可凡不是因为喜欢唱歌而到白云山来,也不是因为喜欢白云山。她到这里来既不唱歌,也不合群,更不钟情山水,她只是来山上独自坐坐。她在逃避什么。”至于逃避什么?白家胜不知不说。他的年迈和丰富的经历告诉他,李可凡正处于一个非常落寞同时孤寂的时刻。接下来的不是喜剧就是悲剧,总之是一出悲喜交集的戏文。你就等着看吧!白教授自负地对白夫人说。
他有一种先知的睿智。
八十四
《关系》第23章
死屋·老枪的别墅·本家兄弟·请神容易送神难·欲擒故纵·暗示产生的魅力·一着妙棋·那目光很魅人·奇妙地通向温情与优雅
老四川出院之后,一直在发烧。他瞒着许楠生和鬼马李,把医院开出来的药藏在床垫下面。他不想服药,以求早死,活着太痛苦了。他无法再去乞讨,每天昏昏沉沉地靠在地铺上,眼睁睁地望着乌黑的布满蜘蛛网的天花板。许楠生去了清远,3天了,还没有回来。鬼马李每天要午夜以后才回来。他回来时通常喝得酩酊大醉,有时还吐得满地都是。老四川靠着房东阿婆那天送来的食物,勉勉强强地度过了几日。
他想着儿子,希望儿子会突然出现在租屋门口,哪怕是在门边站上一会儿也好。但是,他非常明白,这是不可能的。他捱不到儿子把那几千块钱花完之后再来找他的时候了。他只想等许楠生回来,与他再见一面然后就永远地走了。不再回来。他必须撑到许楠生回来的那天,把后事交代给他,否则,死不瞑目。
他欠许楠生的情,这情份必须用老家的祖屋来偿还。许楠生一天不回来,他就一天不能走上归西的路,这是最令老四川痛苦难挨的事。
他精神恍惚。鬼马李这两天踪影都见不到。屋子里再也寻找不到可以糊口的东西,没有人知道这屋里还住着一个垂死的病人。由于拆迁,周围的住户已陆陆续续搬走了。这儿变成一个真正的死屋。
许楠生早已从清远回来,他在去向老枪交结生意的时候,让老枪留在番禺的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