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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枪要收拾你!说,这两天到哪里去了。”老男人凶神恶煞,声音不大,但底气很足,而且面目狰狞。他手里握着那根拐杖。
“办自己的事,也没人通知我要做什么事啊!”许楠生辩解。
“干我们这一行,别耍滑头,否则,反面不相识,亲家不成成仇家!”老男人说起话来令人发怵。许楠生本来理直气壮,在他的威慑下倒有几分胆怯。
另一个一直在负责泡工夫茶的男人,用潮汕话对老男人说;“勿自己惊自己,看来没什么问题,让他去见老枪好了。”
老男人抛给大浪鸟一个眼色:“上去吧!”
杜林穿着长衫,从教学楼里走出来。他上完上午最后一节课,眼镜、衣衫、双手都沾满粉笔灰。他一手抱着一大堆书本和讲义,一手拄着一根文明棍,今日的做派更出格。长发飘飘,长须飞扬,一副五四新青年的派头。
文学社的几位同学跑过来围住他,几乎每次课后,他都会让几位不同年级,但跟踪听课的同学截停在校道上,回答他们的种种提问。这些同学的问题都很尖锐。有时也令他感到勉为其难。
今天的问题无关乎学问。
《大学生论坛》的主编天亮是四年级的学生,他很困惑地问:“杜老师,我想问一个比较私人的问题。你对学校的感情如何?”
“为什么问这个问题?”杜林觉得奇怪,这是个问题吗?
天亮有些语塞,似有难言之隐。
“没关系,有话直说,只不过我觉得这不是一个问题,几乎是不存在的问题。”杜林有意把它简单化。
“我就实说吧。杜老师,我觉得这个问题很重要。本期《大学生论坛》本来编发了一篇评论你专著的文章,你的专著最近影响很大,好几家报纸介绍,转载,我们特意组织了一篇稿子,哪知送到学生工作处终审,处长一看到是评你的文章,连看都不看,就拿红笔打了一个大×,说什么,这个人对学校没有感情。就这样。同学们对此很费解,这完全因人废文,比“文化大革命”还粗暴还危险。这是为什么?”
“有这等事?”杜林闻所未闻,他向来非常低调,从不主动向学校有关媒体提供任何学术行踪和消息。他在正中大学,是一个最低调的人物。对学校没有感情?这是什么意思?因此就不登有关这个人的文章,这位大处长的感情标准是什么?
七十七
“说这话的人如果真是处长,那么他是在践踏党的文艺政策,不配做党的干部,此其一。其二,这是一个不懂感情为何物,蝇营狗苟的鹰犬。因为我想,这绝不是他个人的创见,只不过受人指使罢了。其三,他连文章都不读就枪毙了,这证明这人既不实事求是,又无视民主,滥用职权。你说得很对,比“文化大革命”的打手还粗暴还危险还没有文化!”杜林觉得很可笑,他向来不在学生与同事中谈论关于学校的任何事情,可现在不得不说。
“杜老师,同学们都很气愤,想不到正中大学对一位深受学生欢迎敬重的老师是这种态度。同学们也都很失望。”
“你们不必失望,这种人并没有什么立场可言,也并不可怕。明天换了另一个主人,交代他说,你们要重视杜林,好了,你们送上一篇无耻吹捧杜林的文章,他不是照样可以连文章都不看,就编发在头版头条,再用黑体大字加以强调,连说文章写得太好了,太好了!这就是鹰犬的行径。所以,你们不必气愤,也不必失望。吹捧也罢,打压也罢,视而不见也罢,杜林就是杜林,还是那个杜林。我无须对这个学校负责,也无须对学校的任何人负责,我只对我的每一节课负责,对上我的课的每一位学生负责。我的感情全部体现在这里。除此之外,遑论感情!笑话,他们知道什么叫感情?对一个在这个学校服务了20多年,而从未对这个学校提出哪怕一点点私人要求的人,谁有资格来和他谈感情?”杜林有些激动。
天亮说:“此人过去是你的学生。”
“我没有这样的学生,一定是弄错了。不过,这不是某一个人的问题。”
“我们还是很费解,”一位女同学忧虑地说,“杜老师你还是没有把真相告诉我们,怎么会这样?你说鹰犬,那么主子是谁呢?”她天真执拗得可爱。
“我们还是不讨论这个问题吧!”杜林不想让这些还很洁净的灵魂,染上那么多污浊卑鄙的痕迹。
“主子当然是有的。但是,它更是飘飞、无形,潜藏于空气,隐伏于衰草中的那么一些气味,这些气味粘附在一种流动里,由不健康的人所吸引,残杀着一个人的神经。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抗拒的。好了,我们还是谈论我们大家非常挚爱的文学吧!”杜林是很不愿意和学生们讨论这些问题的。
“老师,你知道你对我们最大的影响,你的魅力是什么吗?”天亮说。他觉得必须把这一点表明出来,否则很难受。
“我知道。”他拉了拉自己的长衫,捋了捋长须,掖了掖长发,“这些不好的影响,自然也是一种魅力。”他哈哈大笑。
“老师,不是的。这是我们所有同学的共识,那就是你的学问和知识分子的良知。”天亮的眼眶有些发红:“真的,杜老师,这半年里听你的课,我们每个人的变化都很大。这是由衷的。”
“你们在长大,这是生命的必然,不是我的原因。不过,我知道这些,还是很欣慰。记住了,能够打倒自己的,一定是自己。任是何人,都不可能打倒你。可以把你打败,但不可以把你打倒。知道是谁说的吗?海明威。那位身上嵌进了二百多块弹片,都不能置于死地的人,却自己吞枪而死。”
另一位女同学,也是《大学生论坛》的编委林昕说:“老师,我知道为什么会有人谈到你对学校的感情问题。比如说,你上次答记者问,报纸上那么一大版,你自始至终没有提到正中大学,我查遍了你在报刊还有电视上的一些资料、发言,你也都没有言及正中大学。这是为什么?”
杜林大笑,他笑得很有些率真。他笑意盎然地说:“我是一个中国人,在中国的土地上,我还须时时处处的对人们表白,说我现在是在中国和诸位说话,在中国发表意见吗?是代表中国云云么?岂不让人笑掉大牙!何况我是答记者问,记者的问题不涉及正中大学,我有什么理由可以答非所问,非常刻意地去提醒对方,说一些关乎正中大学的事情呢?这简直就是最庸俗的小商贩意识。我不是在营销我自己和我所在的学校,我无权代表学校发言,没有人赋予我这种权利。我是作为一个独立的知识分子,面对这个世界。你们也是一样,大可不必过于刻意自己。”杜林停顿了一下:“这些都是不值得一说的问题。感情不是说出来的,一个人的历史和他的成就,同时说明他的感情。”
林昕说:“老师,我明白了。我明白了一些我们还没有经历过,但即将要经历的事情。这些事情会告诉我们,什么叫微妙和隐曲。”
“说得好,最大的事其实是最小的事,而最小的事有时会影响最大的事。就是这个道理。有些人并不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心胸狭隘,处事小气,不知有容乃大。”杜林借题发挥,说了一些令人费解的话。杜林看看表,已经过了中午12时,他连忙提醒同学们:“要耽误午饭了。”食堂现在正排着长队。
七十八
同学们却说:“没有关系的,反正现在要排队。”
天亮说:“杜老师,后来那篇文章发表在本省一家大报上,这是最大的讽刺。”
“其实啊,这些事都不值一提。对个人而言,也无伤大雅,但它又的确关乎一种倾向,一种人文。”
副校长丁新仪仿佛是从地底下钻出来,他突然出现在杜林和学生们面前。
“杜教授。”
“是杜副教授。丁副校长,你们什么时候恩准给我正教授啦!”杜林当着学生,并不收敛他的潇洒和放达。
“别开玩笑了,杜教授,我有事找你。”丁新仪很认真。
“丁副校长,是不是这个副字很讨人嫌,所以大家都拼命想去掉它。”杜林一脸的嘲笑。
同学们见到丁新仪,连忙撤退。
“走,到正中楼去。”正中楼是学校承包出去的菜馆,四川菜,很不错的。天天客如潮涌。
“什么理由?是我请你,还是丁副校长礼贤下士,赐在下圣餐?”
“我是认真的。杜老师,喝两盅如何?”
“人一认真,上帝就发笑!”杜林继续调侃。
“好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