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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缰绳!”主人向帮手又喊了一声。那人跑过来,很快把一根皮条做成的缰绳套住上唇,再用一根棍子绕几下,缠好。
溜蹄马痛得一屁股坐到地上,再也反抗不得了。冰冷的铁制的嚼环磕着牙齿,叮当作响,格进了两边的嘴角。有什么东西扔到它背上,拉扯着,几根皮带勒紧了它的胸脯,使得它的身子来回直晃。不过,这已经算不了一回事了。只感到嘴上那种撕肠裂肺的、不能想象的疼痛。眼珠子都翻到额头上去了。连动都不能动一下,喘口气都不行。它甚至都没有觉察到,主人已神不知鬼不觉地一下于骑到它身上了。直到从它嘴里取下缰绳,它才清醒过来。
有那么几分钟,古利萨雷一无所知地、呆呆地站着,只感到全身捆得紧紧的,身子沉甸甸的。后来,它斜着一只眼从肩头瞧过去,摹地发现背上有个人。它大吃一惊,猛地往一边冲去。但是嚼环撕裂着嘴巴,疼痛难忍,而那人用两条腿紧紧地夹着它的肚子。
溜蹄马往上一蹿,又直立起来,愤怒而狂暴地长嘶一声,急得来回直窜,不时(九勺)
着蹶子。它鼓起全身的劲头,想甩下身上的重压;它朝一旁猛冲过去,但是套索不让它跑开去——那套马索的另一端由骑在马上的帮手紧紧地踩在马蹬里。这时,它只能兜着圈子跑。它跑着,期待着什么时候套索断了,它可以立刻跑开,可以自由自在地飞跑。
可是套索没有断,它也只能无可奈何地兜着圈子跑。这正是人们要它干的。主人不时用鞭子抽它,用靴后跟磕它。有两回,溜蹄马还是把主人掀翻了下来。但是他一跃而起,又跳上鞍去。
这样持续了好久好久。头都晕了,周围的地在旋转,毡房在旋转,远处四散的马群在旋转,群山在旋转,连天上的云也在旋转。后来,它实在累了,便换成大步走着。真渴呀!
但是又不给它饮水。到了晚上,也不给它卸下马鞍,只是稍稍松了极马肚带,把它挂在马桩上歇着。笼头上的缰绳紧紧地缠在鞍桥上,这样马头就只能平直地挺着,这个姿势它也就无法卧倒了。马澄收了起来,也放在鞍桥上。就这样,它站了整整一宿。古利萨雷无可奈何地站着,为它经历的那些不可思议的事情弄得神情沮丧。嚼环在嘴里老是碍事,稍稍一动,就会引起铭心的疼痛,那股铁腥味也真不好受。嘴角肿起的包早就扯破了。肋下皮带磨破的地方又痛又痒。在毡制的鞍垫下,擦伤的背感到酸痛难受。真想能喝上口水呀!它听到河水哗哗在响。这使它更加干渴难耐。在河那边,跟往常一样,马群在吃草。传来得得的马蹄声、马的嘶叫声和值夜的牧马人的哈喝声。人们坐在毡包外的篝火边歇着了。孩子们逼着狗玩,学着狗汪汪地叫。而溜蹄马站在一旁,谁也不搭理它。
后来,月亮升起来了。群山悄悄地从昏暗中浮现出来,在朦胧的月色下微微晃悠着。
满天的星星,闪闪发光,越来越低地垂向地面。古利萨雷被困在那个地方,老老实实、一动不动地站着。好象有谁在找它。它听到那匹小红马的嘶叫声,——就是那匹跟它一起长大、形影不离的小母马。小红马的额际有块象星星那样的白斑。它喜欢跟溜蹄马一起飞跑。一批公马已经在它后面追逐了,可是它就是不理它们,总是跟溜蹄马一起跑着,远远躲开那些公马。小红马还是马驹子,而古利萨雷也没有成年,不会做出那些公马想干的勾当。
此刻小红马正在近处嘶叫着。对,这是它!古利萨雷能准确无误地听出它的声音来。
溜蹄马本想也长嘶一声来回答它,但又害怕张开那张撕裂的肿起的嘴。这太疼了。最后,还是小红马找到了它。小红马迈着轻轻的步子,跑到跟前,在月光下闪动着它额际的那块星星样的白斑。它的尾巴和腿都是湿淋淋的。它淌过小河而来,随身带着河水的凉气。
小红马先用面颊碰了碰古利萨雷,然后到处闻着,用它那柔软的温暖的嘴唇轻轻地赠着它。小红马柔声地打着响鼻,招呼溜蹄马跟它一起离开这儿。而古利萨雷却动弹不得。
后来,小红马把头搁在古利萨雷的脖子上,用牙齿在它的鬃毛里投着痒痒。本来,古利萨雷理应把头也搁在小红马的脖子上,给它搔一搔脖子上的鬣毛。但是古利萨雷对小红马的温存无以为报。它连动都无法动一下。它只想喝水。要是小红马让它饮足了水,该有多好!最后,小红马跑开了。古利萨雷目送着它,直到它的身影溶化在河对面的一片沉沉夜色之中。它来了,又走了。泪水夺眶而出,顺着面颊,大滴大滴往下淌,无声无息地落到前蹄上。溜蹄马有生以来第一次哭了。
一大早,主人来了。他环顾了一下四周春意盎然的群山,伸了个懒腰。他笑呵呵的,——突然感到骨头一阵酸痛,不禁哼吟起来:“哎哟,古利萨雷,瞧你昨天把我摔的!怎么样?冷得哆嗦了吧?瞧,肚子都饿瘪了。”
他拍了拍溜蹄马的脖子,絮絮叨叨地对它说了不少亲呢的话,逗趣的话。古利萨雷哪儿能听懂人说的话呢。塔纳巴伊说:“得了,你别生气了,老弟。你总不能一辈子不干事瞎逛荡呀。你会习惯的,一切都会顺顺当当的。至于说,吃了点苦头,那么,不这样是不行的。老弟,生活就是那么回事,它逼得你四个蹄子都钉上马掌。可往后,你再遇到路上磕磕碰碰的石头,你就不用犯愁了。你饿了,是吧?想饮水吧?我知道……”
塔纳巴伊把溜蹄马牵到河边。他小心翼翼地从它磨破的嘴里取下嚼环。古利萨雷颤巍巍地俯向水面,感到一阵寒气,眼睛都感到酸痛了。呵!多么甜美的水!为此,它多么感激它的主人啊!
就这样,古利萨雷很快就习惯了备鞍,丝毫也不感到马具的拘束了。驮着骑手,它感到轻松愉快。主人不时轻轻地勒住缰绳,而它却急着向前飞奔,一路上响起溜蹄马式的细碎的马蹄声。古利萨雷学会了驮着人跑得又快又稳,这一点叫大家赞不绝口:“你让它驮一桶水,保险一滴不洒!”
那位从前的牧马人托尔戈伊老汉对塔纳巴伊说:“你驯了一匹好马,谢谢啦!你等着瞧吧,你的溜蹄马会成为马中的明星的!”
永别了,古利萨雷!
第三章
一辆破旧的四轮大车,在空旷的路上吱扭吱扭地慢慢爬行。车轮声时断时续。溜蹄马已经精疲力竭,不时停下步来。在这黄昏的死寂中,它只听到自己耳朵里清清楚楚地回响着怦怦怦的心跳声……
老人塔纳巴伊让马喘口气,在一旁等着,随后,抓住衔铁旁的马缰绳:“走吧,古利萨雷,走吧,天色不早了。”
老人和老马又慢慢腾腾地走了,走了约摸一个半钟头的时光,直到溜蹄马完全停下步来。它已经再也拉不动大车了。塔纳巴伊重又围着马忙乱起来:“你怎么啦,古利萨雷,啊?你瞧,天快黑了!”
但是,马不明白他的话。它套着全副马具站在那里,头沉甸甸的,它已经感到无法控制,因而不断地晃来晃去,整个身子已经东歪西倒,而耳际依然回响着那震耳欲聋的怦怦怦的心跳声。
“噢,你原谅我,”塔纳巴伊说道,“我早想到这一着就好了。这该死的车,该死的马具,滚它妈的!其实,只要能把你弄回家就行了。”
他把老羊皮袄往地上一扔,急急忙忙给马卸套。把马从车辕下牵出来,把颈轭从头上摘掉,随后,把全套马具扔到车上。
“这下好了!”他说完,披上皮袄,瞅了一下卸了套的溜蹄马。他就让溜蹄马歇上一歇。他想了一下,索性把马笼头也摘了下来。
“你在前头走,能走多快就多快,我在后面跟着。我不会把你扔下的。”他说,“喂,走吧,慢慢儿地走。”
现在,溜蹄马在前面走着,塔纳巴伊在后面跟着,把马笼头搭在肩上。马笼头他是绝不会丢掉的。当古利萨雷停下步来,塔纳巴伊就等着;当古利萨雷又有点力气了,老人老马又一起在路上慢慢走着。
塔纳巴伊不禁苦笑了。他想起,也正是在这条路上,当年古利萨雷象飞一样疾驰而过,身后扬起一片滚滚的烟尘。牧民们都说,单凭这股尘土,他们在几俄里之外,就知道这是溜蹄马在飞跑。马蹄过处,尘土象条飞舞的白色带子,在无风的日子里,悬浮在大路上空,如同喷气式飞机喷出的一股烟雾。遇上这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