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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按这个推理,你还是她的叔叔,你也应该知道她的行踪。还有苏明远也应该知道。
张宝林咧开嘴笑,小子,你妈的真是长大成人了,都会推理了。五原,跟爸说实话,找到苏铃没有?
我摇摇头。
不骗爸。
我点点头。我点头的时候,心里酸不叽的不是个滋味。这是我平生第一次对爸撒谎。但我很快就调整了这种心态。在警察宁五原面前,爸只是商人张宝林而已。何况这个张宝林与我着手寻找的证人苏铃有很多理不清的关系。
张宝林摆摆手正想说什么,抢救室的门开了,医生扶着李八一出来了。医生说,张先生,李先生没事了。刚才是急的。
张宝林没有理会医生,走过去抓住李八一的手说,兄弟,还行吗?
李八一呆滞的脸由于张宝林这句沁人肺腑的问话开始有了变化,几滴清泪流了下来,宝林呀,我悔呀……
张宝林拍着李八一的手说,慢慢说……
李八一哭了,我不是人……那畜牲是我介绍给她的……
我头轰地一下大了。
张宝林说,放心,兄弟,我会让那畜牲记住的,凡事都要付出代价的。这年头,玩火是不行的。
爸说这话的口气是狠呆呆的。
我心里也掠过一道冷风,我抖了一下,不由手抚着胸口按着那支挂在胸前的六四式手枪。我都不明白这是什么样的下意识的反应。
这时狗子来了。
张宝林说,狗子,把你李大爷送回家,给他请个保姆照顾他。
我发现爸一直在目送着爹,神情充满忧郁。直到爹和狗子不见了,他长出了一口气转身对我说,五原,爸有的时候真不想活了。
听他这么说我心里一惊。这是从何说起,你要是个吃了今天没明日的主儿说这些我还觉得有点可行性。爸呢?一个身家过亿,红黑白三道左右逢源的人说这种话,是不是在作秀?就像妓女说不喜欢钱作家说我是为良心写作一样不真实。可谁能挡住他不这么说呢?
嘴都是自个儿的,想咋动就咋动。
爸看我不言语又说,我猜你就不信。
我点点头,看看手表。爸,我还有事。
有事也得等我说完。他一把拉住我坐在走廊的长椅上。我坐下站起来,爸我是真有事。
爸脸拉了下来,怎么,就差这么一会儿?五原,你是成心要让你爸憋屈死。
爸说这话时的劲儿像个孩子,也像妈苗月歌的丈夫。我喜欢这种状态的爸。
我重新坐下说,我听你说。
这就对了。你猜,为啥爸不想活了?
我说我不知道。
我猜你也不知道。他得意地说,爸常想,爸这一辈子可以了,大苦受过大罪扛过大福享过大钱挣过……
我说就是没文化。
爸卡壳了,好啦。接着,爸微笑地拍着我的肩膀说,五原,爸不和你逗了。做好你的警察,找到苏铃告诉爸一声。你忙去吧。
让我留是他,让我走也是他。真搞不清楚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那好,我走。我和爸告别走出了医院。
外面,艳阳高照,才四月份,北京城里已经春意浓浓,没有沙尘暴的春天很美也很舒服。医院外就是景山公园。
有人在我身后按喇叭,我站住回头看,是季小南。
她走下车笑吟吟地喊我。宁五原,你在这儿干吗呢。她今天没有穿警服,而是穿了一套白色的耐克运动装,人显得活泼又大方,看见她我心里舒服了一下。
我浅浅一笑说,你干吗去,不是在跟踪我吧。
季小南说,有跟踪的成分。
开玩笑。
她表情凝重地说,我没有和你开玩笑,宁队。我真的在跟踪你。
我收敛住笑说,是你的个人行为?
是索阳叫我跟踪你。都好几天了,你没有感觉吗?
我摇摇头。
季小南的表情有点得意,说,你还是老刑警呢,不会一点感觉都没有吧。
我猜不透季小南话中有多少真实的成分,某种意义上我根本不会相信索阳会用这种笨拙的方法,虽然我想到了索阳在利用我找到苏铃,但他大可不必让季小南出面,如果我是索阳,用季小南这种新手就等于在暴露自己。
你不知道,索阳认为是你把苏铃藏了起来,所以就让我撤出这个案子去市局办展览,让我暗中跟踪你,好找到苏铃。季小南说得很快,根本不容我插话。我告诉你吧,好几次都把你跟丢了,今天也差一点。宁队,自己人跟自己人是不正常的,我有意见。
季小南脸色因为激动而发红,布满红晕的脸恰恰说明她的年轻,作为一个刑警即便发现上级的命令有问题也不应该对领导要你调查的人透露情况。这是纪律,也是职业道德。年轻的季小南却忘记了这一点,或者说她干脆没有这方面的训练。
我说,季小南,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呢?
你是我的队长。她回答。
但给你下命令的是索阳大队长,他是你的上级。按纪律你应该听从上级的指示,并保守秘密。你知道吗,你现在的所作所为不但违反了纪律也是泄密。
你……你怎么能这样说我……季小南的眼眶里浮起了泪水,涨红的脸也变得煞白,她嘴唇哆嗦着说,你——混——蛋!
季小南泪水四溅地喊。她扭头跑回车里开车就走。
我没有追她,只是看着她开车走远。我抽着烟坐在便道上的长椅上,眼前都是些来往匆匆的车辆和行人,在阳光的抚慰下,城市的每一部分都充满着温柔的活力,但我的心此刻却是冰冷和沉甸甸的。经过我刚才的试探,我相信季小南说的话是真话。既然认定是真话,也就可以推断索阳已经对我不信任了,也可以说有防备之心了。但让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是什么事让他对我有戒备之心呢?难道他已经知道马局交给我的任务了?我激灵了一下,跳起来甩掉烧疼我手指的烟头……
妈的。我大声骂。
旁边有人咯咯笑,我转身看见了张雅芝。邪了。
张雅芝头靠在我的胸前,抽抽答答地说,五原哥,你就假装地爱爱我,行吗?
我推开她,让她坐在长椅上,站在她的对面说,雅芝,你也是大学生,也算个有知识有文化的人,你说,爱是能装出来的吗?我装着爱你,这不就是骗你吗?
是我让你装的……
那不是你自己骗自己,自欺欺人吗。再说我也不会骗人。我早就和你说过,我们是兄妹,是板上钉钉的兄妹,是任何情况下都不能改变的兄妹。我说这番话语气是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
张雅芝停止了哭泣,抬眼瞧她头顶上的柳树。
张雅芝把柳条咬在嘴里,冲我诡秘地一笑说,五原哥,你见过你的亲生父母吗?
你说什么?
我说你见过你的亲生父母吗?
我摇摇头。
张雅芝又说,五原哥,你想见你的亲生父母吗?
为什么不想见。我从六岁时知道自己是孤儿的时候,几乎每天都做梦想见到生我的那对男女,但梦中的他们总是飘飘渺渺模模糊糊像一团雾游动……我惊醒面对现实时,心里对他们充满了怨恨和悲哀,我痛恨不负责任的人。如果是人,就要对你做的每一件事情负责,不论是好事还是坏事。正是如此,我选择最后上公安大学决心做一名警察。在我心目中,警察是负责任的人。
哎,你想什么呢?张雅芝推了我一把。
你刚才都说了些什么?
装傻是吧。张雅芝说,我刚才说你想不想见你的亲生父母?听清楚了吧。
我说,我当然想。雅芝,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我当然是知道了。张雅芝说,不过,我不能告诉你,除非你……
除非我什么……
除非你改变初衷。
我不是说过,我们只能是兄妹。
你胡说。张雅芝急赤白脸说,我和你根本没有血缘关系。看我犹豫,她从书包里掏出一张纸冲我扬扬喊,不信,你自己看……
这是爸爸父亲和爹共同签名的誓言。他们在向他们三个共同心仪的女人,我的母亲发誓。全文如下:
我,张宝林。我,李八一。我,苏明远。
我们发誓一定要把欺辱何艳春的那个流氓找出来,绳之以法。
我们发誓一定尽全力把何艳春的儿子宁五原抚养成人。无论发生什么情况,我们都视宁五原为己出。如做不到,天打五雷轰,下地狱,一辈子不得好死。
何艳春你放心吧。
落款是他们三个人的签名。是他们自己刺破手指,用火柴棍蘸着血写下自己的名字的。
在零下三十度的雪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