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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告诉过别人吗?”
“只告诉过父亲。
“是这样,现在我有点儿明白了。
“明白什么?”
“我明白了,为什么我要多少粮食,我应该买多少粮食,你的乡亲们就送来多少,一声不吭,也不讨价还价,一斤都不差。现在我懂了,是谁帮了我的忙。让我谢谢你,还有…”
“还有什么?” 马尔塔把脸凑到他跟前,柔顺地、期待地望着他。
“假如我能象亲吻朋友那样吻你……”
“在你们俄罗斯人当中,‘象朋友那样’吻是什么意思?”
“马尔塔同志,你提的问题很难回答,”佩斯科夫斯基声音喑哑地说。
“你有妻子吗?”
“顾不上这些,亲爱的马尔塔。战争啊!我在加利西亚①、在波罗的海沿岸都打过仗。后来,闹起了革命……顾不上啊。”
【①西班牙城市。——译者】
“今天是我的好日子。我知道,今天是好日子:我做过梦了。”
“你相信梦?”
“梦总是应验,怎么能不信?”
她好象一直在热切地盼望着这次会面。移民村按照自己似乎永世不变的规矩已经生活了100多年。它们与外界老死不相往来,总是在警觉和猜忌中度日。最初几代移民所具有的那种端庄、惹人喜爱的仪态,在年轻人的面容里一辈比一辈少。在可怜的彼得身上,留下了因信守不与外人通婚的习俗而遭到惩罚的痕迹。过去,移民村主要有两大姓,他们彼此通婚。命中注定的结合已经重复过多次,蜕化愈来愈明显…,这一切马尔塔都看在眼里。她一直期待着,虽然有些胆怯,但却坚信,命运会帮她找到一个素不相识的健壮的人,一个具有健康血统的人。
她看着阿尔谢尼,低声说道:“上帝啊,帮帮我吧!让我们分别得不要太久吧!求求你,求求你,让我们重逢相聚吧,帮帮我吧…”,她虔诚地祈祷着,忽然,她感到,她那凝聚在对上帝祈祷中的思想已经传给了这个走在她身边的人。他用异样的目光,颇有兴致地注视着她。
“亲爱的马尔塔。怎么对你说呢?碰到这样一位姑娘,真叫我高兴……我可以做你的朋友…可是……可是,我身不由己啊。”佩斯科夫斯基想了想,十分坚定地说:“假如给我这种权利,假如这种权利能给我……”他象头一次倾吐爱情的中学生一样,忽然沉默了。
马尔塔紧紧地握住他的手。他不由地看了看四周,看看海军战士们是不是在瞧他们俩。可是马尔塔却根本顾不上那些人。她感到非常幸福,这样的幸福她从来没有感受过。车站就要到了,这使她非常惋惜。她感到大车走快了,其实车子还是那样慢悠悠地晃着。
“我在巴库等你。”
“真的?等--我?如果你说声‘是的’,我的脚马上就会好的。”马尔塔微笑了,好似对多年好友微笑一样。
阿尔谢尼别了维利耶夫,走下前市杜马大楼宽阔的大理石阶梯,向右一拐,来到尼古拉大街。他感到有些惊奇,这条街的名字怎么直到今天还没改过来?布尔什维克的巴库市苏维埃坐落在以沙皇尼古拉年的名字命名的大街上,这是十分可笑的。他缓步走向海边。
在散发着面粉味的货车里,佩斯科夫斯基经过了三天令人困惫不堪的旅行。他办完了交货、结帐等一切手续,很想独自一个人走走。
天是那样的宁静、安详,柔和得有点儿不象冬天。黑海漾着微波,轻轻拍着岸边。阿尔谢尼忽然感到一种孩子般的、不可遏制的欲望,极想脱掉靴子,打开包脚布,在潮湿的沙滩上赤脚走一会儿。他不好意思地看了看周围。离处女塔大约40米远的地方,有一位老人坐着垂钓,吧哒吧哒地吸着一杆长烟袋。再过去一点儿,是一位女家庭教师带着孩子们在散步……他心里想:“没关系,这里谁会认识我?”于是,他在一把椅子上坐了下来,费劲地拉下靴子,活动活动发肿的脚趾。他看了看自己的双脚,才想起有多少夜是合衣而睡的,有多少日子没洗澡了。他很快把脚包好,决定不再洗这副包脚布了,干脆把它扔掉。他还美滋滋地想起自己的那双皮鞋,这是他的主要财产。
他在浴池买了一张单间票,又请搓澡工来搓澡。他忍受着这个古铜脸、黑胡子搓澡工的狠命抽打,舒服得不住地哼哼唧唧。搓澡工从打扫卫生的老太太那里要来了两块干净布。佩斯科夫斯基满意地包上了脚,十分大方地给了“达什一巴什”①,然后又来到海边。
阿尔谢尼把出差中经受过的一切烦恼和考验清洗得一干二净,这才回过头来重新考虑“个人问题”。
【 ①小费——原注】
他开始懂得了,在这个世界上快乐的地方和欢乐多得很,并非象他在到捷列扎村之前所想象的那样。
抽烟袋的老人仍然坐在那里。看来,他也觉得这世界无限美好。至少钓的了不少。对钓鱼迷来说,还需要什么呢?在一只高桶里,脑门宽大、长着须子的鱼,隔着玻璃傻呆呆地望着新的世界。桶边儿摆着一副鱼竿。
“大叔,我可以钓会儿吗?
老人口衔着烟袋,用眼神示意道,来吧,钓多少都可以。
这位老人有些象炼油厂的一位师傅。很可能是因为他那个肥大的“鹰钩”鼻子。大战前,在比比艾巴特炼油厂,那位师傅曾经是阿尔谢尼的启蒙之师。师傅个性很强,对主人忠心耿耿,对工人们则极其严厉。一个从纳戈尔内卡拉巴赫到这里来挣钱的年轻采油工,火气很大,险些开枪把他打死……可是这位师傅原来却是个自发的秘密活动家,同地下工作者是朋友,租给他们一间车棚印传单。阿尔谢尼始终猜不透,这位师傅为什么同布尔什维克要好:是因为给了他许多钱,还是因为他有自己的信仰,只是装作对主人忠诚罢了…师傅同地下工作者一起被捕,并被从严发落。他现在在哪里?
父亲死后不久,阿尔谢尼来到巴库。父亲是个道小慎微的车工,很早便失去了妻子。他认为,在这个世界上,最主要的是会过日子,不吵架、不发火、不嫉妒。父亲挣的钱还够用。他不嗜酒,“规规矩矩地过日子”,希望自已唯一的一条根能成器。然而他却没能成器。还在少年时代,在尼日尼造船厂帮助父亲做工的时候,阿尔谢尼便懂得了,人生在世同大家和睦相处是多么不容易。为了对举世不公视而不见,只能忍辱负重。他被卷进去的战争和他自己投身的革命,使他能够用新的眼光审度许多事物,使他找到志同道合的伙伴,以及自己在迅速变化的生活中应占的位置。
现在,阿尔谢尼象一个做了好事、善事的人那样,心头充满了欢乐。他一再想起维利耶夫对他说过的话:“老弟,你做了一桩好事,非常感谢你。你知道这9,000普特对我们意味着什么吗?!别的县也拉来了粮食……是呵,现在要搞垮我们就不那么容易了!”
维利耶夫详细地询问了德国移民村的情况:那里对革命的反应如何,想不想同布尔什维克合作,怎么卖的粮食,有没有人想暗中破坏。他仔细地听佩斯科夫斯基讲,后来好象忽然想起了什么事,从侧面的抽屉里拿出一块扁平的黑色带盖怀表,递给佩斯科夫斯基。
“这个,我送给你留作纪念;为了你完成了革命任务,也为了你没有再提起调动工作的事…作一个粮食局的工作人员到底意味着什么,你现在该明白了吧?这意味着,既是前沿阵地的一名战士,又是外交家,还是政治家。就是这样,我亲爱的。”
“局长同志,您这是怎么啦?我难道是为了奖赏?”
“你听着,我请你收下,不要让我扫兴。在我们高加索你不要自立规矩。你不拿着,我会不高兴的,懂吗?带着它吧。现在,如果我再需要你的话,你就别想逃得掉喽!你以为,我会白白送给你一块表吗?我也慢慢成了个外交家啦!”维利耶夫紧紧地握了握佩斯科夫斯基的手。
阿尔谢尼费了好长时间理鱼竿儿丝。他很高兴找到这个活儿干,可以暂时什么也不想。正当他觉得结子无论如何也解不开的时候,鱼竿儿丝却意外地不解自开了。
阿尔谢尼满意地把蚯蚓穿到鱼钩上,鱼漂儿快活地跳动起来。
突然,漂儿一下子沉了下去,佩斯科夫斯基十分笨拙地把竿儿往上一甩,他立刻瞥见老人责备的目光:“谁这样甩竿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