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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不喜欢马?”
“我喜欢。马匹就像婴儿。不会说话,但是你拍他们,他们就用鼻子闻你,表示亲近,大眼睛盯着你看,虽然不会说话,却像和你说。”
蛋子指指绿草低地上的几个小红点,眼睛一亮:“就是嘛。有时候我牵马到河洲去卖。他们知道后就大吼、踢地,张着白眼看你,用鼻子摩擦你,想叫你不要离开他们。”
“方场上和你说话的女孩子是谁?”
“是索拉巴的妹妹米丽姆。”他的脸色突然正经起来,伸手折了一根树枝,“我想我会去从军。马上就要走了,也许再过一周或十天就去。”
大伙儿回到屋里时,午餐已经摆好了。一碟碟栗子和甜糕放在矮几上。每一张矮几还有一碟冒烟的烤羊片,和腌肉、大葱、羊肝一起串在小铁针上。
柔安看见一个少妇的背影走进去。海家媳妇奴莎姨弄好午餐后,赶快去换衣服,她知道杜先生是大湖的主人,他女儿也来了。
过了几分钟,奴莎姨端一碗热腾腾的加味饭出来。她把大碗放在矮几上,微笑招呼客人,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
“这是奴莎。”海杰兹用得意的眼光看看媳妇说。
奴莎姨穿着绿绸衫、白丝灯笼裤,看起来美极了。一条白纱面巾由头顶垂到肩上。她是和阗人,十几岁向东迁徙。阿尔·哈金在河州认识她,把她娶回来当太太。她不像汉族女子那么害羞,头仰得高高的,用深棕色的眼睛看了柔安一眼。她匆匆做手势叫客人坐下来。自己也坐在长椅上,与柔安为邻。她在河州学过汉语,能够应付普通的谈话,不过异族口音很浓,老是抓不准国字的腔调。
“我们来不及杀一只羊请你父亲。这是我临时准备的。”
加味饭是回人的一道大菜。名叫“巴哩”,把米饭和咖哩粉、羊肉一起炒,再配上葱花、胡萝卜,洒上酱油就成了。
阿扎尔谈起战争的问题,李飞洗耳恭听。马仲英是回人的救主。战争已经打了一年,照瑞典探险家斯文·赫定的说法,也就是“一九三一到一九三四年使新疆变成荒漠的血淋淋大战”。阿扎尔的话直刺入柔安的耳朵里。马仲英最近被封为中国军队的司令,但他是汉人回教徒的领袖,他要站在回人的一边,对抗汉人主席的军队。在遥远的边疆,情况很复杂。回人是为土地而战,对抗当地的汉人主席,与中国内地的政局毫不相干。
杜忠默默吃饭,一句话也不说,让海杰兹和阿扎尔去谈,心里却想着自己的问题。他专程来研究地方的情势,看看有没有办法解决。刚刚站在水闸下,他已经看出水闸很好拆。他知道自己此时此刻若叫人拆掉水闸,他弟弟会气疯了。可是他也知道,要范林赞成他的观点,根本不可能。一切在他,就看他做不做而已。
他突然问阿扎尔:“饭后你能不能找二十几个人来?”
“你要做什么?”
杜忠说得很干脆,语气却很坚决:“我要拆水闸。”
大家马上静下来,所有眼光都集中到他身上。
“我该对你们有个交代。以后水闸再也不会为几条鱼而截断水源了。我知道总有一天要拆的,由我来拆总比你们拆好。”
阿扎尔的眼睛出现惊喜的光芒。他一直想谈这个问题,却没想到杜忠这么快,这么干脆就决定了。他心里如释重负,自言自语说:“感谢阿拉。”然后大叫说:“你决定啦?”
“这不是很简单吗?找二十几个人,我相信一个钟头就能弄好。”
大家都很激动,议论纷纷。海杰兹说:“听到这个消息,全村都会出动。不过先要警告下游的人。你要人,我随时给你找来。”
五岁的台雅兴奋得跳来跳去。“我去告诉大家。什么时候?”他急躁地拉拉祖父的衣角 。
“大家都在吃饭。我们给他们一个钟头的时间。蛋子,你骑马去警告低地的农民。”
蛋子满眼喜色。他走出屋外,解马,套上马鞍。大伙儿看他向索拉巴家疾驰而去。
“我吹号来通知全村。”阿扎尔说。
塔楼号角一吹,方场马上站满了人潮。阿扎尔说明杜大爷的决定。听众无不欢喜欲狂。
“拆水闸喽!拆水闸喽!”这句话挨家挨户传了出去,不久全村男女老幼都走出屋子,挤向河边。
蛋子由谷地回来,看到一大群人在河边走动,还有一群人围在海杰兹家门口。
阿扎尔负责。志愿者太多了。
他挑了二十几个人,分别带铁锹、镰刀、耙子和长杆。他把人员分成两路,蛋子带一队,海杰兹带一队。阿扎尔陪海杰兹和杜忠站在门阶上,人潮更密了。
看到男男女女的表情,杜忠感到无限快慰。阴沉的眼光消失了,大家都禁不住热血沸腾。有些女人强忍住泪水。阿扎尔介绍杜忠,大家都欢呼鼓掌。两个站在台阶附近的青年开始敲铜鼓,恨不得敲破才过瘾。年纪大的人两手抚胸。对杜忠行礼,他也鞠躬作答。
阿扎尔在发号施令:“蛋子,你那一队到对岸去,海杰兹他们在这边。分散开来,不要冲,也不要扰在一块儿。由中间挖一个裂口,再回向两边拆。等大家就绪,我会敲三次鼓,第三声你就开动。别乐昏了头。”
一行人列队到河床,然后爬上堤岸,群众站得远远的,静观静望。
他们来到水闸中间。海杰兹高大的身材特别醒目。鼓声一响,大家就散开,各就各位。第三声一响,中间有人开始用镰刀和铁锹砍竹条,竹条一松,其他的人就用耙子和长杆把圆石撬出来。
第一批石堆滚下水闸,群众欢呼了一声。石堆接二连三松垮倒塌。水位到了,中间也有了缺口,湖水开始奔流而下。大伙儿一面欢呼,一面用竹竿和耙子帮助水势冲垮石堆。现在一股水流奔向下面的河床。
工作人员退出中间的裂口,开始折两旁的石堆。大家看湖水涌成一道银白的溪流,他们的田地和牲口都可以活命了,很多人拍手大叫,也有人满脸庄重的表情。
杜忠和柔安、李飞站在一旁。他的眼睛闪闪发亮。
“这些农夫居然忍了这么久,”他说,“真高兴终于解决了。”
裂口不断加大,水的流速和水量也增加了,冲过大大小小的岩石,发出如雷的吼声。大水横流,到处形成小池和小溪。河床注满了。湖面和底下的河床相差七八尺。大湖周长十五里左右,水位下降得很慢。裂口一个个形成,水流就愈来愈大,扫过破闸,冒出白浪,溅湿了堤岸上工作人员。鱼儿在下面的溪流里跳跃。湖水带着泡沫,搅动了河床的灰土,水色又黄又浊,但是在农民眼中,这是几年来所见最美的画面。由河岸棕灰色的痕迹,还看得出旧日的水位。小河像一只饿得皮包骨的动物,突然又长出肉来,恢复了生命。几只乌龟无视于眼前的变化,正在水面上漂游,高高兴兴探查崭新的风光。村狗也兴奋得狂吠乱跑。
一个钟头过得真快。现在只剩水泥柱像骸骨般立在那儿,水流径自流过去。河水像春潮般奔向下面的谷地。
大功告成,人马开始走下来。对岸的人必须绕远路,到小溪下游再过河。海杰兹回来了,用一条黑布巾擦面孔和头发,以满足的神情看着小河。幸好没有什么意外。男男女女满心喜悦走回家,杜忠和女儿、李飞一道走,完成了一件大事,他心里很高兴。
回到门廊上,海杰兹眺望北方。“河流要恢复原有的水位,还要好几个钟头呢。”他说,“明天早上,我要站在这儿,看河水流过村庄,和以前一样。简直像梦中的旧景又重现了。你明天一定要来看哟。”
他们打算回家,蛋子奔来了。杜忠看看他以前收养的孤儿:“蛋子,看你长大,又过得不错,我真高兴。”
蛋子笑得很开心:“谢谢你,杜先生。要不是你,我不会活到今天。”
他们向海杰兹一家道别,随阿扎尔和蛋子走出来。到了方场,阿扎尔千谢万谢,转身离 去。一路上村民纷纷向他们微笑。蛋子陪他们走到岸边峭壁底,三个人就乘船到三岔驿杜宅。
蛋子站在岸边,向他们挥手,小船终于消失在远处。
十
八
第二天他们再过来。夜里河水已涨满旧河床,几乎溢到草地上。听说几头猪在沼地里挖树根,被水淹死了,此外并没有其他的事故发生。现在河中的小鱼半淹在水中。水位达到正常的高度,很平稳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