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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香低垂下眼帘,默默地,仍然不说话。
刘子其忽然听见远处有人走过来的声音,而且越来越近了。他紧张起来,他心里想:“我为什么紧张呢?一定是怕别人看见我和一个女孩坐在一起。——可这又有什么不对?”他发现丁香比他更恐慌,两只眼睛惊恐地看着有人要来的那个方向。
刘子其有一点高兴:“原来她真的跟我是一样的。”
这时人已经走近了,是两个人。有一个小声对另一个说:“看,那个人是不是刘子其?”另一个不回答,径直走向榆树墙,喊:“刘子其!”
刘子其回头,原来这两个人都是他们班的。这时,那个人嘿嘿笑,说:“你又有病了。天都黑了,你一个人坐在草地上干吗?”
“一个人?”刘子其疑惑,他转过头,丁香近似绝望地大睁着眼睛,满脸是极其留恋的深情。
“你是说一个人?”刘子其又回头对同学说。
另一个人推那个和刘子其说话的人。
“走吧,走吧——今天是刘子其买他那个小垫子一周年纪念日,咱们别打扰他!”
他俩笑着走开了。
“喂!你说我是一个人?”
刘子其站起身,向那两个走远的同学喊。
两个人没有回答他,大笑着拐过礼堂,不见了。
刘子其转过身,看着丁香,问,“他俩怎么说我只有一个人?”
丁香呻吟了一声,流下眼泪,向他伸出双手。刘子其刚走过来,她就凭空消失,不见了。
“丁香!丁香!”刘子其大叫,然后他一下子明白了。
“我讲拇指姑娘,你生气。你认为我们不是同类,是么?你又何必骗我呢。不管你是什么,你就是我的同类!我要告诉你,我们才是同类!”
象在回答他,丁香树沙沙地响,象似叹息,爬墙虎的叶子互相碰撞,小草也轻轻地摇摆。
刘子其一个人站在黑暗里,无声地流泪。
(八)
第二节下课,休息十五分钟这么长。
刘子其站在教室窗子边。有礼堂挡着,并不能看见那棵丁香。
他心里不断重复显现着昨晚丁香消失前无限依恋的脸。
但他心里一点也不伤感。他的心激越,他觉得他所有的梦都有了着落,他依稀在脑海里分辨出了一个他目前都难以想象的美好的未来,现实再不是象铁一般固执顽强,他体会到一种纯洁的极具破坏力的力量,在这种力量下,一切都不是一成不变的。
“她又何苦在一开始骗我,”他面带笑容地想。“可以后她再也不用了。”
“我们是真正的同类。她不会再孤单,而我呢,我会……”
有人叫他的名字。刘子其回过头,是班长。他扬了扬手中的纸片。
“刘子其你的电报。”
刘子其接过来拆开,心里微微感觉奇怪。他看见上面清晰的一行字:“父病速归母电”。
刘子其心平气和看了几遍,一时没明白怎么回事。
班长探过头去看了一眼电文,就说:“你去系里请假吧。”
他看刘子其站在那里不动声色,一牵他的手:“我带你去!”
他俩来到系办门口,听见里面有说有笑挺热闹。
班长敲了敲门,领着刘子其走进办公室。
屋里的人都没看他俩,正兴致勃勃地谈论新建教师住宅楼的事。他们班辅导员也在,他将得到两居室的一套房子呢。这样就省得他现在和妻儿住学生宿舍了。这当然是个好消息,他高兴的不得了。
后来老师的热情减了减,班长走上前说明来意。刘子其把电报展示给辅导员看。
当天下午,刘子其就被心绪极好的辅导员和特别热心的班长送上回家的火车。
(九)
一个月以后,已经是真正的夏天了。湿润的暖风到处吹,教学楼里的寒气早退净了,被锯了树冠的柳树也一棵一棵都发芽,长出绿色细嫩的新枝。只是粗壮的树干上顶着一蓬柔弱的枝条,有些不大好看。
这天傍晚,从校门外急匆匆跑进来一个人。他是刘子其。一个月没见了,他倒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左手手臂上多了一条黑布做的箍。
刘子其冲入校门,背着包就往礼堂跑。
这时天已暗下来,太阳落下去,西边只剩一小片飘渺的晚霞。
多么熟悉的傍晚时光啊!
刘子其拐过礼堂,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那段爬满了爬墙虎的红墙已经不存在,院墙在这里扒开一个大裂口;小水池被填满;榆树墙和绿草地不见了,被铲平了,只剩灰色的土地。总之,刘子其心中的那块绿色的角落消失的无影无踪。
刘子其扔下包,一步步走向新垦过的凸凹的土地。在地上,中间位置,有一个深坑,从黑黑的土壤里,伸出一根根白色裸露的根须。
刘子其蹲在坑边,凝视坑底。泪眼朦胧中,那些裸露的根直直探出泥土,就象丁香白白的小手,正伸向他,带着一缕幽香……
他抹抹眼睛,长叹了一声,四下里望了望。周围搭起了活动房。在一间房前,他看到了那两根木柱,两根曾经经历过那些快乐时光的木柱,它们横躺在锅灶旁。
他低下头。
这时,他发现在坑边,紧贴着坑,有一对圆溜溜,清晰可爱的小脚印。四周那么多脚印、车辙都没能破坏它,它是那么完整,那么清楚明白,又那么……凄凉。刘子其看到每个脚印里还隐约洒落几片淡紫色的花瓣。他喉头“啊”地发出闷声,哭了出来。
这时活动房里有人出来,呵斥他,叫他快离开。
刘子其慢慢站起身,从怀里掏出一个漂亮的发卡。刘子其把发卡端在手里看了又看。
他心里想:“我再也看不到丁香了。”
这念头让他绝望透了。这时他只想一下子和身扑进那土坑里,再把脸深深埋进那对脚印。
工人走过来催促他。
刘子其拎起包,转过身。
他忽然打了个冷战,心里象镜子一样的明白:“刘子其,你以前在追求一种清醒和纯洁么?你是在追求它么?你可真无耻啊!”
刘子其笑了。“可我得到了一种永恒啊。”
“丁香,我不知道什么是爱。可是,我知道我爱你了。我们不会再分开,是不是?下次再遇见你,你又是什么了呢?
“可你不管是什么,我都会一下子认出你来的。因为……当然啦,我们是同类么。”
他微笑着,叹息着,慢慢在暮色中走开了。
(尾声)
夏天就这么过去了。一场秋雨,又有一伙人从学校里出发,奔向四面八方。学校里着实闹腾了一番。然后,放假的校园沉寂了。然后,又一批年轻人走进校园,走进拥挤的合班教室听课,新装的木门也不会再被风吹开。
然后就下雪了。
头一场雪总是让人激动的,尤其是头一场就遇到这么大的雪。因为,你上次看到雪,一定是在三百天以前了。所以照相的人很多,好象他们和雪合影,就可以把它留下三百天似的。不管怎样,照相的人很多,孟老师那里就很忙。他洗像又快又便宜。
这天有一个人去洗像。照例填好登记,他把底片递给孟老师。孟老师接过看了,忽然说:“哎,你是不是和一个叫刘子其的一个班?”
那人一楞,回答说是。
孟老师说:“好,我这里有一张像是他的。前几天我收拾旧照片发现的,有大半年了没人来取。”
说着从抽屉里抽出一个纸袋递给那学生。
学生接过来。
“刘子其他父亲有病去世了,他上半年办了退学手续就走了。怎么,他这样的人也照相么?”
他笑着打开纸袋,取出相片。
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