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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夜,夜晚的空气看见了这样一个年少男子,他清瘦如秋天的芦苇,有着修长得有些纤细的四肢,细长的眼睛,淡黄色的瞳孔里,张挂着一幅画,内容绝望迷茫,他太瘦了,瘦得面如弯月,瘦得让爱情都疼了起来,紧紧地抿着悲伤无限的唇。
3
很长一段时间,左左变得沉默,连走路时,都是低垂着头的,偶尔望一眼天空,像只疲倦却必须的鸟,在振翅前张望一眼无垠的天空。
除了周末,他不再回家,上课时,怔怔望着讲台上的教授,他态度严肃,嘴巴一张一合,左左却听不到任何声音,耳道里,回响着那夜的悠悠,她的声音,像哭又像是幸福。
去食堂吃饭,也是一个人,端着饭盒,孤零零的,像一棵生长在荒野上的小树,拥有着无尽的悲伤与苍凉。
夜晚,他去图书馆看书,或爬上高高的上铺,放下蚊帐,躲藏在里面的时光,让他觉得安全。偶尔,会有好事室友,贼头贼脑地爬上来,探进半张脸问:左左,有没有拿下你家楼上的美女?
左左懒懒地看着他们,不说话,问者无趣,就下去了。
如果爱上一个人,却爱不到,他(她)的名字,就会成为一种悲伤,一触就疼的悲伤。悠悠是左左的悲伤。
周末回家,遇见悠悠的时候并不很多,周末是她最忙的工作日,令左左奇怪的是,为什么周末的夜晚陈年从不陪她?
周末,是多少恋人倍加珍惜的黄金时光。
周末回来的悠悠,会在卫生间吭哧吭哧地洗衣服,湿漉漉的衣服挂在晒台上,像一串妖娆的花瓣。
当她洗完衣服回房间后,左左就会跑到晒台,在花色炫目的衣服间穿来穿去,穿得悠悠终于恼了,从窗子探出头,恶狠狠说:你不要在我衣服底下穿来穿去的好不好?你的头油会蹭到刚洗净的衣服上的。
她的眼里,全是憎恶。
左左的脸很红,不知怎么说才好,只是站直了,傻傻地看着她,想笑,却讪讪的。
悠悠看着他手足无措的样子,就拿鼻子笑,好象看穿他所有心思,她的这种洞穿眼神让左左觉得自己很脏。他想把自己踹在地上,暴打一顿,为什么会引得悠悠用那样的眼神看自己呢?
其实,他很想问一下悠悠,她和陈年是怎样认识的?爱陈年爱到了什么程度?还有,他很想告诉悠悠,陈年的眼神游弋,有种很不真诚的东西在飘荡。
可是,悠悠总在斥责完他之后,就砰地关上了窗子。
他只好望着紧闭的窗子,怔怔地,叹息。
4
那段时间的周末,总有很多同学来老楼找左左,他们站在石墙外,将手在嘴巴上笼成筒状喊:左左!左左!
李小兰请他们进去,他们死活不肯,明知左左不在家,他们依旧契而不舍地喊:左左左左!
鬼都看得出来他们不是来找左左的。
当然,左左也是明了的,所以,即便是在家,左左也会告诉李小兰,说他不在,因为知道,若让这拨情窦初开的少年男子进家,他们会得寸进尺地要求去看他们家三楼的晒台,甚至,还会提议在晒台上办一次费用AA制的月光烧烤,因为从晒台上,可以直接看到悠悠的房间,可以看到房间里的悠悠。
这是左左读大二的春天,到处都是一片生机盎然,左左遭遇了悠悠,认定她就是上帝派送来给他爱的天使,她喜欢依在窗子上吸着一杯酸奶张望天空,喜欢用眼梢看人,这使得她看上去骄傲而挑剔,即使她生气地抿紧了嘴巴,晶莹丰润的唇依旧美好得让人想咬一口,他还想咬她微微上翘的小鼻子,反正,当想起悠悠,他的心,就生出了无边的绝望,绝望得令他想大哭一场。
很久很久以后,他终于懂了,这就是爱到极至的感觉,那个被爱者,是施爱者的全部世界,而他,却不能掌握,在绝望与希望间徘徊的患得患失,让人,易生灰飞烟灭的惶恐。
他在黑夜里喃喃自语说:悠悠,你的下巴为什么那么尖?尖得好象受了很多委屈,那个陈年,他的爱,多么的不够真诚,一定是他,让你受尽了委屈。
他想把她尖尖的下巴,捏在指间,然后,将她瓜子一样的小脸一点点托起来,让他温暖的呼吸,扑面而来地笼罩了她美好的面容。
可悠悠对他,不要说爱了,甚至是那样的鄙夷。
他想,这不是悠悠的错,是陈年,那个陈年用魔术一样的手段,遮蔽了她的心智。
每见一次悠悠,他的心就难受一次,就像,向着不可救赎的深渊,又滑进了一步,他想用躲避来规避这剜之疼,可是,见不到她,他又会觉得茫然,好象整个世界一片苍茫,而她的不曾存在使这个世界失去了方向。
很多时候,他觉得自己快被茫然淹死了,他想浮上来,大口大口地呼吸湿润的空气,于是,他就去商场,躲在粗壮的柱子背后,看她,充满了无限的柔情,看她看她不停。
悠悠将橘色的波浪长发塞进粉红色的小帽子里,面前和身后的柜台上摆着各色的瓶子,它们优美而剔透,像晶莹的有色水晶。他觉得站在其中的悠悠也是这些美仑美奂的水晶中的一员。
当有人在柜台前站定了,悠悠的脸上就会盛开了一朵美丽的太阳花,左左只觉得她像太阳花,因为他认为太阳花是他见过的最最美丽的花,小巧的花瓣被阳光普照得像一片透明的粉色空气。
他也试着在悠悠的柜台前站过一会,悠悠正埋头发短信,见有人过来,堆了满脸的笑抬头,就看见了左左,满脸的笑,缓缓地,就落了下去,像舞台上迟缓的落幕,她没好气地说:要买香水么?
左左腼腆地笑了笑,看上去有些拘谨,悠悠粲然地就笑了:你和你爸爸真象。
左左的脸曾的就红了,他太清楚这句话背后的潜台词,他的眼里,渐渐盈上了泪,可,他不想让悠悠看到他落泪了,这是多么不男人的事。
说真的,他竟是那样的看低自己的父亲,他的一生,就是在女人的裙子底下钻来转去,并以此为乐,左左觉得伊河的一生就像一条蚯蚓,无甚危害,却是龌龊。
左左有些负气地说:我来买东西的,正好路过这里的。
悠悠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左左故意慢吞吞往一楼超市走,过了一会,他拎着一包零食从超市出来,走到悠悠面前,朗声说:悠悠,再见。
特意将手里的方便袋弄得簌簌做响,悠悠当然是聪明的当然是解其意的,却也没有戳穿,只是笑了一下,左左走了很远了,悠悠忽然喊了一声:左左。
左左就停了脚,回头去看。
悠悠两手扶在柜台上,咬着唇,有点破釜沉舟的架势:左左,我比你大一岁。
左左满腔热望,他迟疑了一下,晃晃头说:我知道了。
悠悠又说:左左,有件事你不知道。
听了这话,左左忽然地就不想再听下去,有了逃跑的欲望,悠悠的声音却不依不饶地追着他背影说:我男朋友很帅。
左左没应声,飞快地走,出了商场,外面烈阳似炙,他仰起头,很疼很疼的眼睛,被突然涌出的一股液体浸润了。
左左的第一场爱情,还没来得及开始,便失去了,他一边擦泪一边走,不小心撞到了一个拉着板车卖花的人,那人一个趔趄,好端端的一盆花,就从车上滚落下来,啪地碎了,随着这声暴碎,左左闻到了一股馥郁的香,在夏天的空气中快速蔓延开来。
左左怔怔地站下了,他看见了那株像小树一样的花,碧绿的叶子间有白色的小花宛如碎云浮天。
卖花人尚未来得及怪罪左左,左左已将散在地上的泥土拢了起来,头也不抬地说:拜托你给个花盆,这花我买了。
卖花人虎着的脸便松弛下来,递给他一个花盆,左左说多少钱。
卖花人看了看花又看了看他说:五十吧。
左左掏了一张钱给他,把花栽进花盆,抱起来走了几步又折回去问:这是什么花?
卖花人埋首匆匆往前赶:栀子。
左左抱着栀子在院子里站了半天,决定将栀子放在三楼晒台上。听见他的脚步声,李小兰探出头来问:儿子,你抱着什么?
左左说栀子。
李小兰嘟哝道:那花的香,太烈了,你放晒台吧。
左左说知道了,抱着花盆往晒台走时,他忽然听到了一些笑声,缭绕在身边,他站定了,四处张望,很静,所有的房客都不在家,只有一楼隐约响着电视的声音,寂寞的李小兰和寂寞的电视机。
左左站定后,那些尖锐而隐约的笑,便遁没在空气里,像一缕将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