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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就会把我弄回荣军院养起来。可这对于我,那是很痛苦很痛苦的。”他说得很真诚,也很激动。田冬花很理解他,对于这样的请求,能拒绝么?
这一留,就是三十多年。几十年来,为了龙滚沟他吃了多少苦头,他献出了心,献出了血,现在连整个生命都献出来了!
山湾里开来一辆白色面包车,车上挂着长长的黑纱。汽车一进入龙滚沟后,没有鸣喇叭,发动机声也尽量地减轻,像似在默哀,悄没声息地驶到田冬花房前停下。
舒中首先从车上下来,她的双眼又红又肿,显然昨晚痛哭了一夜。她看见停在房前袁剑雄的尸体,感情完全失去控制,不顾一切冲到尸体旁,扑上去抱着尸体伤心至极地痛哭起来。
车上接着下来了高泽群、林耀辉、应敏、赵芳、华钧、陈扬、孟玉群、杨大海,连何明智也来了。这些军大分校的老战士们在袁剑雄尸体前站成一排,深深地三鞠躬,各人心里都有话,望着这位彻底献身的人,羞惭,几乎是共同的。对待共和国,谁有他献出得更多呢?那些为自己打算的人、牢骚满腹的人,就不止是羞惭了。他们到底该对着袁剑雄的遗休自责些什么,也许一时还说不尽,反正人生的路还有长长的一段,有时间述说的。
张桂香也随车回来了,她下车后急忙跑到舒中身边,努力将她扶起来。
高泽群走上来,对舒中、田冬花说:“举行火葬吧?”
田冬花点点头。
舒中也点点头,她向田冬花请求说:“冬花大姐,能把剑雄这部半导体收音机交由我保存吗?”
田冬花从袁剑雄头边拿过收音机,慎重地送到舒中手里。
舒中庄严地接过来,紧紧地贴在胸前。
村里几个年轻人走上来,平稳地抬起停放着袁剑雄的木板,严肃地一步一步地向屋后那堆柴火走去,他们将袁剑雄抬上柴堆,让他稳稳地坐在上面。然后点燃柴火,熊熊的烈火,顷刻间升腾起来,包围着他,火焰映红了他的脸膛,他显现出了无比的坚毅,生气勃发。
陈扬坐在不远的土坎上,拉起二胡,他拉的是“光明行”,欢快而有力,挺拔而坚强。
人们此时没有了眼泪,而胸腔里的血液却在沸腾着。
华钧再也按捺不住自己了,他走到舒中面前,激动地说:
“舒中同志,请允许我留在龙滚沟吧?”
舒中完全理解他此要求的含义,严肃地说:“你想好了?”
华钧严肃地说:“想好了。”
舒中说:“好,剑雄走了,龙滚沟村确实需要一个领导人,不过你要注意发现年轻人,毕竟你的年纪也不小了。而且,你不能指望张桂香,对她,我有更高的希望。”
华钧点点头:“你放心,我决不给剑雄丢脸。”
舒中转向应敏说:“他要当农民,你支持吗?”
应敏真诚地说:“我完全支持。”
舒中身上的手机响了,是秘书打来的。秘书说:“刚才接到省委办公厅的电话,省委书记明日要到风川市来视察。”
靠舒中很近的应敏听到了电话的内容,不由得有几分紧张说:“省委书记会不会来纠正你在风川所做的工作?”
舒中很坦然地反问了她一句:“你觉得我们这一段的工作需要纠正吗?”
应敏坚定地说:“不,我们这一段工作是符合党的路线的。”
舒中说:“那我们就不用有这个担心,以我的感觉,省委书记是一位敢于进取勇于开拓的领导。”说着,她打开了袁剑雄留下的半导体收音机,收音机里正播着一条重要新闻:
1992年1月至2月,88岁高龄的邓小平同志巡视了南方,作了多次重要谈话
邓小平说:现在,有右的东西影响我们,也有 ‘左’的东西影响我们。根深蒂固的还是 ‘左’的东西。有些理论家、政治家,拿大帽子吓唬人的,不是右,而是 ‘左’。‘左’带有革命的色彩,好像越 ‘左’越革命。‘左’的东西在我们党的历史上可怕呀!一个好好的东西,一下子被它搞掉了。右可以葬送社会主义,‘左’也可以葬送社会主义。中国要警惕右,但主要是防止 ‘左’……
浓云渐渐散去,天空开阔起来,空中的太阳给大地投下了金灿灿的光芒,一切都变得那样透明。田野里,山峦上,处处一片葱茏,苍翠欲滴。春寒已经过去了,初夏的温暖抚慰着大地,几只阳雀,在这里、那里的林子里,放开歌喉,唱出清脆明亮的歌:“米贵阳…米贵阳”
舒中止不住深情地说:“播种的季节到了,共和国又迎来了一个春天。”
1998年秋至1999年初夏于成都,上海,成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