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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什么?为什么这样悲伤啊?不要再吹了!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那样深,那样深的痛?
在笛声里,在音符里,在无尽重复的旋律的诉说中。
※ ※ ※
“哥,”眷眷说,“你在那个小镇上,忘记了钢琴,却学会了这个。”
“是的,”原霞笑道,“那儿没有条件学钢琴所以我告别了高雅的钢琴,学会了这廉价的草笛。”
“而且,你学会的还不止……”她苦笑着看着哥哥,“你还学会了……”
原霞冷冷地一笑:“现在你终于明白了吗?我不后悔,因为如果不是跟爸回到宁镇,我永远不会知道世上还有穷人和富人之分。在a中,像名贵花卉一样被培育,所有未来的道路都已被铺好,一切都是那么完美。这世界里,秋天飘零的黄叶,春日早凋的花朵,就是我们全部的感伤。娟娟,如果你不是从小就少了一只手,你恐怕连这个世界上还有缺陷都不肯相信吧?感谢上天,他把我放逐到了那样的一个小镇,使我认识到了这世界的另一面。我知道了这世界上有许多人过着优裕的生活不愿读书,却有更多的人面临着无书可读的窘境。我知道了有那样的学生,考到六百多分仍是复读,原因很简单:只有录到北大清华,才会有人资助。道路对他们只有两条:到最著名的学府深造,或者到最偏僻的山沟里务农。被什么样的学校录取就将决定这些孩子的一生,这是何等的可笑,又是何等的现实!如果只是在新闻报道里读到,你最多为他们洒几滴廉价的泪水;然而,如果这个人是你身边的人,活生生地站在你面前。他在考场上挥洒自如,光彩夺目,令你自叹不如考完了你同他一起去食堂,你打了一份二块五的简单份饭,而他,竟然连最便宜的素菜也吃不起。当他咬着半个馒头向你分析上份试卷的得失时,我看着他的眼睛,那双被饥饿和贫困折磨却不改初衷地追求自己梦想的眼睛,我,觉得富裕是某种罪恶。”
“杨雷在你们的眼中是个可笑的敏感的傻瓜。他傻吗?他冒冒失失地和你们那个大明星冯入松打架是鲁莽吗?你也许要说,他是个不学无术又喜欢自我吹嘘的家伙,被人一语道破后恼羞成怒就出手打人。你有没有想过,对于一个从小就没有妈妈,靠婆婆爷爷微薄的退休金,和劳改出狱的父亲心血来潮时支付的一点点抚养费长大的小孩,住在最贫民窟的江边吊脚楼里,他能知道那么多东西,为了积攒那些知识,他付出了多少努力?他学画时,他的学费一直来自那个他最仇恨的人。但他忍受了一切,为了那一点点对艺术的渴求。那些,恐怕不是一个从小被父母逼着学钢琴的人所能理解的吧?”
“江训和你一样是女孩子,虽然她有着完好的双手,但我不认为你会羡慕她的生活……”
“哥!”眷眷低声打断他:“我,我羡慕!我情愿拿我的一切,跟她换一只完好的手。你不知道那只手对我来说有多重要!
我,我没有办法再深入下去。不管我多么努力,缺的那只手都不会再生出来。校准仪器,称取物体,我总是做得慢一拍。难度再大一点的操作,我就完全无能为力了。然而,我对物理,却是解释不清的挚爱。明知道自己今后走的,只能是偏数学的理论研究那条路,但却不能够放弃……就好像一个女孩子,明明知道自己要嫁的是另外一种人,但却偏要痴心地喜欢这一个人……那种感觉,你明白吗?”
沉默,再沉默。
原霞笑得更冷了:“傻姑娘,你以为你处在她那样的环境里就可以搞物理了?她的家境比杨雷好一点,但问题是,家长不愿把钱花在她的梦想上。他们的想法中,让一个女孩子搞物理无异是往水里丢钱。同学两年多,我第一次看见她哭泣,你知道吗?是因为你。她不停地问:‘我是不是比她差很多?我是不是没资格跟她站在同一个赛场上?’那一刻,我几乎就要告诉她,如果她是在你的位置上,她很轻易就能做到你所做到的一切。她,只是一枚被尘封光芒的珍宝。
我和杨雷,都早有所怀疑也许杨雷比我知道得更多。她一从北方回来,就掉在某人设计好的网里。那人想尽种种办法,都是想毁了她的梦想,逼她放弃。但,你知道那会是谁吗?我们都没有猜到那个人会是她的妹妹!是她的妹妹,两年来与她共处一室的妹妹处心积虑地谋杀她的天才,阻挡她前进的脚步。那种被至亲的人所仇恨,被背叛和抛弃的感觉,是你可以想象的吗?那时,她因为最亲的骨肉的背叛而伤心欲绝的时候,我只恨自己太冷静,没有讲出我心中的话。可能的话,我希望她是我的妹妹。”
“你认为她该是你的妹妹,“眷眷眼里有一层雾,”我大概是不配吧?”
迟疑了一下,原霞答道:“你现在算是我们的对手,一个强大、优秀的对手。”
眷眷吸了口气,哥哥,竟然为了这个站在了对立面上。
“就算是……对手吧?对手给你的题,算出来了吗?”
“对手太强了。”原霞苦笑了一下,“第一题是不会。第二三题是你戏弄我们,太简单了。”
“你做吧!”眷眷眼里突然现出央求的神色,“拜托你一定要做一次。不管你觉得它们有多么白痴,请你仔细地读题,并且做一次。我向你保证。那对你有好处!”
第06小节
原霞转身要走。他不想再听下去了。
眷眷的声音突然低低地从背后传来:
“……从小,大家都对我好。虽然我比别人少了一只手,可是我得到的爱却没有少。妈做检查时已经知道我是个残疾,可是她没有放弃我。哥哥也许还记得,小时候我是个多么笨拙的小孩。虽然我努力地学,可是那些要双手配合完成的事情,我总是干不了别人那么快,那么好……我哭了好多次。有一天,妈妈领着我去市里的图书馆,在那些异常巨大的房间里,排着一列列长得仿佛没有边际的古老的木质书架。妈对我说,娟,老天不会把东西平均地分给每一个人,有的人会少了这样,有的人会少了那样,我们不可能要求生活十全十美。娟,妈今天对你说的话你还太小,也许不会完全懂,但妈要你把它们记在心里。她指着那些古老的书架上排着的一列列书本你记住,好好念书,在那个世界里,你和其它的人没有分别;在那个领域里,你和所有的人是平等的。
那天妈还说了很多话,然后她倚着书架哭了,我还记得我仰头看她,温热的液体滴在我脸上的感觉。我永远记住了妈妈的眼泪,妈妈对着一个弱小无依的,先天残疾的,看上去没什么前途的小女孩流下的眼泪。妈妈的眼泪使我永远记住了,什么东西才能拯救我。
哥哥那时因为智商出众而整日不务正业,还嘲笑我的苦苦的努力,是因为我一直没有告诉哥,一向坚强的妈妈,曾经带着我一个人去过图书馆,并在那里抱着我流泪。
贫穷或富裕,逆境或顺境,又有什么区别呢?
如果有着同样的理想,就是在同样的领域。是妈妈告诉我的啊……”
原霞的脚步停住了。毕竟是妹妹,虽然好久不见,但仍是知道他的弱点,跟他提起了妈妈。
他沉默了很久,轻声问:“妈,好吗?”
“一直很想你。她很怪你到重庆来都不到我们家去。”
“至少我已经见过你和弟弟了。”
“是表弟。”
原霞皱了皱眉头:“也是时候告诉他了。我不知道大人是怎么想的,难道可以一直瞒他吗?”
眷眷低着头说:“不存在瞒他的问题。平乐是个天才的小孩子,什么事情瞒得过他?只是他不愿意承认而已。唐多令向你提起他时,难道没有强调过这件事吗?”
他想起来了,那时唐多令向他说起秦平乐时,说的是:“……最小的是秦平乐,也许你知道的,是她的表弟……”他当时的确觉得奇怪,为什么唐多令会这么讲。唐多令知道秦平乐跟他之间的关系啊!
还有那个时候,秦平乐给他送题过来的时候,不允许他用“平乐”这样的昵称“……‘平乐’是姐姐他们叫的。如果你不是我的哥哥,就不要用那个名字来称呼我。”
这个敏感的小孩,对秦眷眷亦只是承认为表姐,更不用说原霞这个小镇上来的“乡下哥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