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旁。六六临窗坐着。六六的眼神始终抛向窗外,看着外面连绵不绝的山峦和沟壑。
汽车吭哧吭哧地爬了多半日山路才抵达宽阔的平原。六六身体终于从颠簸中平缓下
来。在平原的公路上,车速明显地加快了一倍,六六的心情似乎也欢畅了许多。六
六的话就多了。
六六问小山等到了城里你最想做啥?小山就想,小山小声说撒尿呗。六六没好
气地冲着他翻翻了眼睛。六六生气的样子很严肃。小山连忙改口说睡觉。六六还是
不理睬他。六六看着窗外,外面的树绿绿的,颜色深深的,远处的田野平展展的像
湖面一般泛着绿光。六六说平原真美啊!六六像是在自言自语。六六说我要好好转
一转,看看城市究竟是个啥样子。车到站时天黑了六六没有转。六六和小山一人吃
了一碗牛肉面。吃饱了肚子,六六就跟着其他两个女人走了,临走,六六蓦地回过
头看了小山一眼。六六还抿着嘴笑了一下。小山依稀分辨出六六脸上的那只酒窝。
那时街灯已经亮了,六六的样子疲倦而又激动,六六甩甩自己的两只黑黑的辫子,
辫子在六六的胸前蝴蝶一样扑棱着,六六的眼睛里闪着一抹憧憬的火焰。
小山不敢再想下去。
小山忽然觉得自己几乎害了六六,小山想自己本来不该骗六六的,那样六六现
在起码可以找到他的。想到六六一个人孤孤单单地在这个无亲无靠的地方,小山就
越发不安了。小山想六六也许真的回到那个毛巾厂去找他。六六也许同样会像旁人
问想找小山,他说他就在这里做保安。旁人大概也会像那个女的一样恶毒地回答她,
这里根本没有什么大山小山的,你找错地方了。
这样想着,小山就感到无比懊悔。小山仿佛看见六六瘦小的身体在街道上踌躇
移动着。小山觉得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小山实在没有勇气回去。事实上小山现在才发现自己的错误所在,中午从家里
出来的时候,小山一心惦记着接孩子晚了,再加上执照和那些碟被他们没收了。小
山竟没有将钥匙带在身上。现在,小山看看自己的口袋里只装着五十多块租金。小
山的肚子很饿,可他并不打算用这些钱来吃碗面什么的,他觉得那不是他自己的钱。
小山漫无目的地游荡着。
实际小山并没有走多远,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去,他只是在那所学校周
围走来走去。
下午两点刚过,学校斜对面的市委门前早就聚集了一大帮人,他们打着一条横
幅,白底黑字,上面写着:“我们要吃饭,我们要生活,我们要上班!”的大字。
到两点半以后,市委的大门完全被嘈杂的人群封锁了,人们的表情看上去极其
愤然的。过往的行人纷纷驻足观望,人越聚越多,黑压压一片,连马路也堵塞了,
汽车的喇叭嘀嘀地叫个不停。市委门前有两个站岗的,他们雕塑似的站在原地,一
副如临大敌的架势。
小山也不由自主地挤在人群当中,他的脸上也是那种愁苦的模样。小山的两只
手紧紧的塞在裤兜里,像拼命攥着什么。小山也不知道那些人究竟想干些什么。小
山也不明白自己站在他们中间的真正理由。小山也许只是想找一个地方把自己隐藏
起来。这样,小山觉得事情好像没有他想象中那么严重,甚至在这种喧嚣的人潮当
中,小山的情绪获得了某种暂时的释放。在无数张陌生面孔里,小山感受到整个人
完全被什么东西阻隔着,他觉得自己已从那些烦心的事情当中跳了出来。
小山嗅到了一股来自这个城市本身的气息,浓烈、隐蔽、虚妄、无法言说又刻
骨铭心。小山的身体随着人流无休止的晃动,他知道他的脚已经离开地面了,从离
开家的那天起,他的脚就离开了土地。柏油路面滚烫,小山软绵绵地踩着。小山感
觉前途虚无飘渺。那些人相互推推搡搡,不时叫嚣着。小山听不请他们究竟在嚷什
么。
天实在太热了,人们的脸上身上都水洗了一样,浑身发着潮湿的汗腥味。前面
好像有个人突然就倒了下来,人们一片哗然。接着,那人大概是被武警战士给抬上
了一辆白色的救护车,之后那车呜呜哇哇地开走了。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人们的
情绪依旧高涨。又过了一阵,有几个武警摸样的人每人抱着一箱矿泉水挨个给那些
人发放。小山也莫名其妙地得到一瓶。小山顾不了三七二十一,拧开盖子就饮起来。
小山觉得那水实在好喝极了,和家乡山涧的泉水一样清凉甘甜。
五
天色什么时候悄然昏暗下来,小山一点也没有留意。
这座西北的边塞城市在喧闹与燥热中终于捱完了漫长的白天。这天最高温度30
℃,最低温度22℃,偏北风一到二级。这是小山早晨在广播里依稀听到的。
天色一暗,灯火就鬼魅般纠缠这城市的每一个角落,钢筋混凝土和柏油马路正
挥发出白天吸收进去的所有温度,夜晚依旧燥热不堪。一切景物在若隐若现之间呈
露着某种印象派画家的粗犷笔调,闪烁的霓虹灯使得这座城市正绽放出假模假样的
骨架和笑脸,人们的脸上身上没有汗了没有泪了,一切都悄然隐匿在灯火给世界涂
抹上的奶油蛋糕般考究的甜腻色彩和幻觉之中。
小山难民一样疲惫地行走着,身上一直湿漉漉的。
小山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走了多长。
小山觉得这个白天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和一场情节纷繁的电影一样。当小
山和那些嘈杂的人群站在一起的时候,小山无暇顾及这些。小山只是一味地被他们
推搡前行,他感到自己像一头拉磨的驴,被一块青布蒙住了眼睛,然后就那样盲目
地走下去。前面的路漫长而诡秘。小山只是走着,什么也不想。小山或许这样思想
过:他们发给了小山一瓶水或两瓶,小山就想起一句老话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所以,
小山就跟着他们浩浩荡荡的队伍朝着一个未知的方向进发。
小山偶然听到走在他旁边的两个女人的谈话。一个无不羡慕地说你比我好,看
你多年青呀!人又长得这么漂亮。另一个叹息着,说年轻漂亮有个屁用,还不一样
的下岗回家。那一个就说你下岗了怕什么,随便到哪家歌舞厅夜总会陪陪酒唱唱歌,
轻轻松松就把票子挣了!可像我们这些老帮子的就是脱光了摆在那,谁会要咱呀!
旁边一个老男人就坏坏地笑着,说你要真脱我就要,这叫路边的野花不采白不采!
可是,那个女的就气气地冲过来一把揪住他的耳朵。小山立刻听见老男人发出一记
嗷嗷怪叫。
小山就是在他们的调笑与喧嚣声中来到了城外的一段铁轨上。
那时,小山的大脑里依旧一片空白。小山不去想那些人来这里想做些什么。小
山和多数人一样,站在铁轨和枕木之间,有种恍若隔世的迷惑。人们议论纷纷,有
的说我家里可是有老有小的,我他妈这算是豁出去了。有的说上头一天不答应咱们
的要求就一天不回去。也有的犹豫着说这样做恐怕不太好吧!万一人家不买帐……
而这个人的说法和态度立刻遭到了大家的一致批判,都骂你他妈胆子比女人还小!
有什么好怕的!那人顿时哑然了。
不过,小山很快就听出他们此行的目的了。小山吓得几乎快要从地上跳了起来。
小山急忙逃避蛇蝎似的往铁轨旁的空地上后退着,越退越远。小山的目光怯怯地落
在前面一截轨道上,铁轨在星空底下散发着清冷而神秘的光泽,那些光像镀在轨道
上的一层水银,幽幽闪耀着,通向远方,悠悠的。
于是,在小山的眼里,所有站在铁路上的人都变得狰狞起来,他们每个人都暗
藏着不可告人的企图。就在那一瞬间,小山知道自己和那些人完全是两种人,或者
说是两个世界的人。而正是这一突发性的觉察使得小山忽地一下又从迷茫中挣脱出
来。小山回想着发生在这一天的每一件事情,想着想着,小山就不由自主打个激灵。
小山像是从梦中惊醒。
小山只能往回走了。
小山头也不回。他依稀听到火车像一群奔腾的马正从远方轰然逼近。
当小山再次将手伸进裤兜的时候,他紧张得无可名状,里面什么东西也没有了。
在回来的路上,小山一路找寻着丢失的钱。小山的样子很像一条四处觅食的狗,
可他什么也没有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