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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有一天,他看到她被一辆漂亮的红旗送回来。她用那种娇柔忸怩姿态跟那
个接近于中年的男人告别,他们情意绵绵,难舍难离。这一切都深深刺痛了杜平的
心。他真想蹿过去,砸烂汽车,把那张男人的脸揍得血肉横飞。可是,他忍住了。
他知道,如果那样做,后果将不堪设想。
意想不到的是,那天晚上,她来找他了,并且请他到“绿房子”喝咖啡。他答
应了。杜平想看看,她怎样来演这最后一场戏。
“绿房子”优雅的环境又使他很不是滋味。昔日,他们经常来这坐坐,但这次
的心情与以往截然不同。
“那事,你知道了吧?”她小心地问。
“什么事?”他语气生硬地反问。
“其实,我是爱你的。”她说,“我们的爱情是最纯真最浪漫的,我永远不会
忘记。可我们马上就要踏上社会,现实的生活将是冷酷无情的。你知道,我是从一
个贫困的小县城里爬出来的,我的父母都是普通工人,没多大本事。我不愿意回去。
你能把我留在这座城市里吗?你不能!”她哭了,哭得很伤心。
杜平哈哈地笑起来,笑得手舞足蹈,笑得声泪俱下。尔后,他平静地站起来,
伸出手,“啊朋友,再见!”
他转过身,径直地走出“绿房子”。
他沿着公路蹒跚地走着。他喝掉整整一瓶白酒。他嘴里嘟哝着,谁都不可能听
懂他说些什么。人们只认为他是一个普通的酒鬼而已。
他撞在一辆自行车上。他喊:妈的,瞎眼了!
他妈的,你才瞎了眼。
他觉得几个身影在他眼前晃动,无数的拳头落在他的身上。他蜷曲着身子在地
上挣扎着。
多少天之后,他还为自己那天酒后现眼的举动而后悔不已。酒精能麻痹一个人
的思维,也能让一个人误入歧途。
今天晚上,杜平一走进亚秀的门,面对着亚秀,他就看到了一个女人孤独的目
光。他最害怕这样的目光。他脆弱的理智将在这样的目光下更加脆弱。因而,他刚
刚坐下,便想告辞。
“站住。不,别走……”
杜平站住了。
他无法说服自己,丢下这个孤独软弱的女人走出门去。他明白,此刻,她需要
他坐下来,需要他跟她说说话。
第三章
1
中午的闷热,导致午后落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雨。当太阳从西边的云翳中露出鲜
亮的面孔时,这座南方的城市更加清丽光亮。
我们看到这个叫孙炜的女人独自行走在城市的街头。她穿着一件淡蓝色的碎花
纱裙,手里拿着一把红白相间的雨伞,小巧玲珑的鼻子上架着窄边的金丝眼镜。她
看上去30岁左右,她走得很慢,随心所欲地迈着脚步,目光散淡地望着远处。
是个孤独的女人,我们从她的神态上能看得出。两年前,她的丈夫去了美国,
丈夫的书信和儿子欢快的笑声,成了她生活中所有的精神寄托。随着时间的推移,
丈夫的信越来越少,那炽热的语言也越来越淡。她意识到,一个女人的不幸将如期
而至。她不愿考虑生活中种种叫人烦恼的事情,她只是几百次地梳理解释什么是爱
情什么是夫妻。
这个周六的下午,孙炜把儿子送到了娘家。她想安静一下,她试图改变一下这
种单调而又苦闷的生活。一个星期来,不,二年多来,她几乎每天都重复着一样的
事情,给儿子热奶,穿衣,送幼儿园,上班,下班,接孩子,吃饭,睡觉。儿子莫
名其妙的哭声会使她倍加烦恼。她也是个大学生,也曾对事业有所追求,可这一切
都被她抛弃了,为丈夫,为儿子,为这庸庸俗俗疲惫不堪的生活。她想找个人说说
心里话,父母不行,他们总是用那种教导的口气安慰你,他们不可能跟你推心置腹
地交谈,这使你更加压抑,可是,除父母之外,又有谁能听你那破棉絮般晦涩的话
呢。她想男人,可她不敢,她明白流言蜚语足以埋葬一个女人。她觉得自己像是生
活在一个带电的金属框里,她不敢去碰它触及它。
此时,她漫无目的地行走在大街上。她无视来回穿梭的汽车自行车和熙熙攘攘
的人群,这一切都与她毫无关系。
如果你稍加注意,就会看到恪军正迎面走来。他穿着一身简单的休闲装,脖子
上挂着架相机,手里提着一个粉红色的旅游包,独自一个人,迈着匆匆的脚步。
恪军看到了那个叫孙炜的女人。他马上就被她文静而又孤独的姿态所吸引。她
那与众不同的特有的气质使恪军眼睛一亮,立刻意识到,他和这个女人之间,将会
有一些事情要发生。
恪军带着满脸真诚,彬彬有礼地站在孙炜的面前。
“小姐,请问,去朗园怎么走?”
孙炜仔细地看着恪军。她感到这个高大潇洒的男人如此认真地跟自己问路,差
点笑了,便说:“你不是本地人?”孙炜马上感到自己说了句愚蠢的废话,于是急
忙把去朗园的路线极认真极详细地告诉了恪军。
恪军说了声“谢谢”,然后回过头,迈动了脚步。如果恪军和孙炜就这样离去,
那么他们将永远是两个互不相识匆匆而过的路人。然而恪军突然回过头,说:“小
姐……”
孙炜又听到了这个男人沉厚的声音。她回过头,在带着微笑,用明亮的眼睛盯
着这个男人。
“如果你不介意,我想,我想请你做我的向导。我是个远道而来的人,第一次
光临贵市。啊,如果你还有事,那就算了。”恪军极其诚恳地说。
孙炜听着这个男人富有磁性的声音。她觉得她无法拒绝这个男人那张真诚的面
孔。她略思片刻,故作轻松地说:好吧。但是有一种预感,虽然她一时无法弄清这
种预感的形成,可她的心灵深处,却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激动。
2
高档音响里传出了德彪西的《月光》,优美的乐曲如潮般湮没整个房间,有一
种温柔的伤感,有一种不可名状的情绪渐渐浸透亚秀那颗潮湿的心。
“你不觉得,像我这样的女人,有点傻吗?”
“不,我不觉得,我能理解。”杜平目不转睛地望着眼前这个悲伤的女人。
亚秀笑了,笑声响亮,但很悲怆。
“你这年龄,你不可能理解。你还像个孩子。”
“你不能把我看成孩子,同样你也不会理解我。”杜平显然激动了,他把杯中
的啤酒一饮而尽。
杜平开始述说那个女孩。他把那个离他而去的女孩叙述得十分可爱,他讲她的
种种优点,他一边讲一边大口地喝着啤酒。最后,他突然大声说:“她为什么离我
而去?你知道吗?”他似乎在质问亚秀,“你不知道!你不知道她有多么虚伪,她
为了地位为了能留在这座叫人讨厌的大城市,她竟不惜出卖自己的肉体!什么她妈
的爱情,狗屁。”
亚秀被这个一向沉默寡言的大学生歇斯底里的话震惊了。然而她却平静了许多。
她突然想起十几年前的恪军,恍惚地感觉到眼前这个青年大学生跟十多年前的恪军
是多么相似。她不知道如果将来他有了金钱地位会怎么样。是否变得跟恪军一样。
可她却知道,这个小伙子在自己的人生道路上受到了无法抹去的创伤。但是,她不
想安慰他。她觉得,这就是生活,生活需要人去承受,生活不是游戏。想到这些,
亚秀什么都没说,只是轻轻地笑了一下。
“笑什么?你不该笑!你不要用一种过来人的眼光来看我。”杜平似乎有些恼
怒。“我们不谈这些好不好?我们不谈爱情生活不谈未来不谈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好不好?我们喝酒我们听音乐我们笑一笑好不好?”
“好吧,好吧。”杜平轻轻地念叨着,像泄了气的皮球。
杜平醉了。他把头一歪,倒在沙发上呼呼大睡起来。透过玻璃杯内黄色的液体,
亚秀在沉思。
今天,她似乎明白了很多。想想这两年以来,自己是在生活吗?不,是在忍受,
是在忍受恪军的轻浮,是在忍受恪军身上带着别的女人的气味,她应该克服处在青
春边缘上的那种矛盾的心理。她应该认真对待生活,应该马上跟恪军离婚,活得像
个人样。
第四章
黄昏的时候,天阴得很厚。恪军和孙炜从公园的门口走出来。他们说笑着,显
得无拘无束,俨然一对亲密无间的夫妻。他们并肩行走在这座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