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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特别心疼他,不愿意让他那么拼命地去挣钱。有时候他从塘沽跑来看我,一下车的样子特别疲惫,我就特别心疼。他给我的钱每个月都有富余,跟着阿君,我觉得整个人都变了,从原来一个时髦的女孩子变成精打细算、处处节省、买最便宜的营养霜,我想这也算是为他尽了一份心力。我曾经用这样省下的钱给他买过一件衬衣,他很感动。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只要稍微有一点对他的回报都会让他感动不已。
在北京的时候,阿君常和我一起过夜,但是什么也没有发生。有时候看着他累得在椅子上坐着就睡着了,我会偷偷地流眼泪。我真的想结婚,阿君也是在等着那一天,他说等到那天我们就怎么样都可以了。从这些小地方,我总是能感觉到他是在珍惜着我。
阿君说等他在上海的工作一结束就办。那年11月15号吧,大概就是这天,他去了上海。可能就是天不让我如愿吧。那一天他没乘飞机也没坐火车,带了两个司机开车去的。他在上海给我打电话,说先回塘沽处理一点事之后当天晚上就来北京找我。 我坐在那个小屋子里等,左等右等等不来,一等就是好几天。结果等来了他弟弟,接我去青岛。
他弟弟一路上什么也没有告诉我。到了青岛才说他哥哥在医院呢。我赶到医院的时候,一张大白单子罩住他整个人,医生一点一点打开给我看。他是在从上海回塘沽的时候出的车祸,一个司机当场就死了,另一个将终生残疾,阿君是送到医院里抢救了两个小时之后死的。他的整个人的骨架都撞散了。医生是在把他摆好了、经过了整容之后才给我看的,看上去很平静。我不像别的女孩子那样会嚎响大哭,我哭的时候都是扭过身去,不愿意男人看见我流眼泪。所以看到的时候一滴眼泪都没有,人完全麻木,一头裁到在地上,什么都不知道了。醒过来的时候我躺在急诊室的床上,他弟弟在旁边陪着我。我醒过来就又要去看他,他弟弟搂着我说:“你要是想哭就哭出来,我哭不出来,再去看他我始终还是平静。我怎么也不能相信,说得好好的还要来看我,怎么就会死了。当时我大概是很冷静,其实所谓的冷静不如说是麻木。我在太平间站了半个小时,他弟弟拉我走的时候我才意识到这个人是真的死了。这时候我的眼泪就哗哗地流下来,一点声音也没有,就那么狂流。一下子就想起好多好多事。第一次去青岛是他领着我玩儿……
天女的头转向房门的方向,背对着我,我不知道她是否在流泪。而她的声音分明是梗住的。我静静地等她再次回过头来。我的心里有一丝隐约的疼痛,几乎想要阻止她这种锥心的回忆。她重新面对我的时候,没有接上刚才的话。
他的尸体是火化的,那是我最失态的一天,也是我一生中哭得最厉害的一次。我始终不能相信这个人这么快就没有了。他弟弟和媳妇死死地拽住我,但是我就像疯了一样,几个人拦我都拦不住,我哭着哭着身体就往下坠,然后就昏过去,我记得很清楚有三次都是这样。当时青岛允许海葬,阿君的骨灰就洒进了海里。
天女沉默了,我问她能不能承受这样的追忆,她点头。
那天早上4点钟,海面上特别特别的平静,我们租的轮渡,后面跟了一队带着蜡烛的小船……那种纸做的小船,他的骨灰一点一点放在小船上,这些小船湿了就会沉下海去,带着他的骨灰。还有一些很碎的花瓣,黄颜色和红颜色的,洒向海面……当时我觉得非常圣洁,他不是死了,也不是升天,我只觉得他只是从人间走开,又要有一次再生……他没有离开我,他只是到别处随便走一走,他还会回来……天亮的时候,我一个人去了栈桥……有海鸥,人特别少。当时我突然间有一种想法,就是过若干年之后我死了,骨灰也会有一半留在邯郸,另一半洒回青岛。而且我觉得阿君本来应该是我的爱人,尽管他没有了,但是毕竟我曾经用心地爱过他,他也同样地对我……直到最后我都不是他的人……所以对我来说,这是一生的遗憾。假如我们同居,或者他就不会出事?即使还是这样没有了他,至少他会留下一个他的孩子,哪怕就是一个私生子,可能会长得像他,这对于我今后活下去至少是一个支撑,或……但是他从没有得到过我的身体。而且我有过很多很多任性的时候,有时候他来晚了,我就和他闹气,非要他哄不可;有时候去找他,看见他獭洋洋地躺着,就觉得他不喜欢我了,非要他起来说清楚……这时我才知道我做错了很多,但是已经太晚了……所以站在栈桥那里我就祈祷,如果苍天真的给人轮回的机会,我希望阿君能够马上化做一只海鸥,我以后每一年都会来栈桥看他……
天女终于不能再这样断断续续他讲下去了,而我是从有这样的采访以来第一次因为一个人的叙述而落泪。我们都转过头去背对着对方。这样过了很长时间。采访机一味地空转,留下一大段只有背景杂音的空白。
离开青岛那天我坐的是晚上的车。一过检票处,我就知道我以后再也不会来青岛了,肯定的。列车启动的时候,我看着青岛站我熟悉的一切,一直到过了几个小站,我仍然向外看着,一路上我的眼泪都止不住。
我回到邯郸,几乎连活下去的勇气都没有。那时候我父亲抽的烟是红塔山,我整盒整盒地抽,一天能抽完四五盒,就是为了让自己麻木到什么也想不起来。终于有一天,我觉得再也不能坚持下去,活着已经什么意思都没有了。我用一把很锋利的电工刀架在手腕上,凉凉的,我想从此再不会痛苦了,我将见到阿君,跟他在另一个世界里做真的夫妻……结果我没死成。正好父亲推门进来,他一把夺走了刀子,我拼命跟他抢,把他的手心切了一个很深的口子。我恨父亲,我觉得一切都是他造成的,如果94年他同意我结婚,我们不会有今天。我骂他、让他滚,但是他还是把刀子拿走了。他不是一个凶神恶煞的人,他特别慈祥,可是那个时候我用折磨我自己的方式来折磨父亲。我知道这样他会非常难受,而且从那以后我再也不喊他父亲。我说就当我是死了吧。这么多年都是这样。
我回到邯郸一个多月以后,音乐学院找到了我,但是我已经决定不上了。人都没有了,我为谁学呢?那时候我总是哭着睡过去。
也许还是因为阿君,我又到了北京。这时候的我已经是一无所有了。我还是不能把他忘了。所以有时候我一个人到海淀花园走走,阿君在那边也有工程,我还和他一起去过工地,戴着安全帽,可是工程还是在继续,已经不是阿君在做了。没有了他,我真的就是什么都没有了啊!
天女用一种在这种情绪下根本不应该出现的表情看着我——那里面包含了热烈而又充满了不解的失落,仿佛顿然间无依无靠的孩子本能地回过头来寻找固有的依傍。甚至,她叹了一口气。
在北京我遇到了无数的事情,可能也就是这些锻炼了我的最终的自立。我什么都干过。在香格里拉当过导购,只干了三、四天,挣了400多块钱,可能我还算业绩不错吧。
笑,但是很尴尬。我想她从一个衣食无忧的依人小鸟变成一个必须为自己赚每一天的饭钱和房租的外来妹,一定有很多的不适应,生活上的、尤其是心理上的。我这么问了,她的笑容变得更加尴尬,还有几分无可奈何。
之后我到处打工,也给一些乐队写过曲子,毕竟我还算音乐学院出身,曾经有一次,一首在公共汽车上想出旋律的歌卖了900块钱,那阵子卖歌是我主要的生活来源。大连的一家音像出版社曾经想给我出一个专辑,但是我付不起三万块钱押金,就放弃了。那时候我的住处也不固定,我租得起的房子都不好,好的房子我也租不起。开始我住在甘家口的一个工棚里。晚上下雨,雨水打在黑漆漆的棚子顶上,僻僻啪啪地响,我就整夜地想着阿君在的时候,几乎每一个雨夜都是我们一起过的。那天夜里我写了一首歌,后来卖给了一个乐队,那是我写的最好的东西。我记得那是95年的11月4号。
在北京,我有一系列的情感遭遇,也遇到过各式各样的人。有一段时间我在烟台一家被服厂驻北京的办事处做文秘。我只工作了15天,一分钱也没有拿到。上班第一天,老板就带我到崇文门的新侨服装世界买了1000多块钱的衣服,说是给我的工作服。我到现在还记得他的名字。有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