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一顿饭大致也吃完了,然后是大家都去那个锅炉前接水,“嗦嗦嗦嗦”喝水。工地吃饭,天天是这样。是填肚子,有什么滋味?没什么滋味!吃饱就是。工友们这样可以,那些工头们呢?有时候便会去工地对过去改善一下,工地对过也是新盖的楼房,下边的一层原是要开超市的,又高又大,但在没有装潢之前却开了面馆,也是应急的那么个意思,先抓一些钱再说。里面有面条,还有几种凉菜,用方的白搪瓷盘装了放在那里,一样两元,若是要各种的拼一盘亦是两元。但工友们来这里的很少,依旧在工地里吃那大烩菜。就这样,端午节到了。
端午节到来的前两天,工地里就有了鸡叫,是一片的鸡叫,是慌乱而不知所措的叫,就在伙房的前边,是一群鸡,很丑陋的鸡,毛是又秃又难看。原来是鸡场里退休的下蛋鸡,它们的前途并不光明亦不乐观,等待它们的就是挨最后一刀,给人们改善一下生活。鸡是那么一大群,给圈在了伙房的前边,用工地那种门框样大的几个大筛子围着,不知哪只鸡还抓紧时间又下了蛋,是一颗,也引不起人们的注意,那颗蛋白白的在那里任其他鸡踩来踩去。工友们还不知道端午快到了,他们在工地上,又没个日历看,看日历也没有用,但这群鸡让他们知道端午节来了,而且呢,他们知道是要给他们改善生活了。鸡是退了休的母鸡,丑就丑吧,肉可是香的。工友们这时候却巴不得马上就过节,想的是有鸡肉吃,到时候主食该是什么?工友们猜了又猜,最后觉得最好应该是油饼,当然还会有粽子,但有的工友也注意到了,伙房那边连个粽子皮都没有。应该是,有几盆江米白白地泡在那里,再有就是,有几盆粽子叶也绿绿地泡在那里,但这一切都没有。但是,工友们看到伙房的大师傅们在那里杀鸡了,鸡给尖叫着一把抓过去,头很快给背过去压在它们自己的翅膀下,好像是,怕它们看到自己被杀的情景,头给背过去塞到它们自己的翅膀下不说,大师傅们在拔它们脖子那里的毛了,这让它们感到了十分的疼痛,它们就尖叫了起来。叫声戛然而止是因为刀已经切断了它们的气管。一只一只的鸡都是这样的下场,杀了的鸡都给扔到一边去,它们最后的挣扎实际上是扑腾,瞎扑腾,把自己那点点可怜的血扑腾得到处都是。这是一场气势磅礴的屠杀,很快整个工地就都听不到鸡的叫声了。大师傅们已经烧好了水,都倾在一个大铁桶里,四五只鸡一下子同时给扔进去,然后,那大师傅,真是手疾眼快,飞快地拔毛,他们也只能飞快,慢一点呢,就要烫到自己了,拔下的毛也就让它沉到大铁桶的水底。这边把毛拔了,是拔一只往另一只桶里扔一只,另一个大师傅在另一边再细细拔一次。这都把工友们看呆了,他们站在那里看,想象着鸡肉的香,有的已经在那里咽口水了。有个工友还不放心,问了一句:“多会儿给吃鸡肉呀?”是那个江苏的小工友,嫩嫩的,白白的,却是一脸的灰土,灰土又给汗水一道一道破开,便是一张好看的花脸。大师傅便说,明天,明天就是端午了。“明天等吃鸡肉吧,明天给你们改善生活。”只这话,便让工友们快活起来。工友们几乎清一色都是从乡下来,从离开家那天开始,他们已经很少吃到肉了。乡下人更舍不得杀鸡,客人来了,或过年的时候,他们才能闻到鸡肉的香气。而这样的一大堆鸡,虽然都还没下锅,却已经够让他们简直是惊呆了,这让他们对工地的大头儿忽然有了好感,甚至是感激。
工友们吃完中午饭就散去了,散到背阴的地方躺一会儿,种种的姿态在那里横陈着,并且是马上有鼾声响起,只一会儿,真是香甜,小睡最是香甜,然后马上就又要开始干活儿了。而伙房这边却更忙了,鸡是流水线样地给收拾出来:杀,拔毛,收拾小毛,开膛,再煺一下鸡脚壳儿,再把肚子里红艳艳的东西依次都取出来,再肝归肝,肠归肠,鸡肫归鸡肫,一盆一盆各各放开。最后再把整个的鸡再一次一次地洗,便洗得干干净净的了。到了下午四点多的时候,忽然,来了一辆小面包车,“吱”地一停,就停在了伙房的前边,那个叫四哥的工地二头目从车上跳下来,把一大把食品保鲜袋递给了伙房的大师傅,然后,是装鸡,拣肥的,大的,好看的,顺眼的,一只一个袋装了起来,这么一装,一半鸡就没有了。装好的鸡都放到小面包车上去,然后车就开走了。四哥说是要送土地局的领导,送规划局的领导,送方方面面的领导,因为是端午节!四哥还小声说:“还有只送鸡的?妈的,我透他*的!每只鸡肚子里还要放两千块钱。”四哥的车开走了,大师傅们又开始收拾那些鸡杂,把里边的鸡粪细细捋出来,清理干净了,亦是放在那个大铁桶里收拾,水脏得不能再用时,就把那大铁桶猛地一推,人马上往旁边一跳,桶就翻了,桶里的水滚滚滔滔,一股鸡屎鸡臊味四处散开。然后再过去人,再把大铁桶立起来,再把那根胶皮管子捅到桶里,又接了水,再把鸡杂碎倒进去,再洗。那边,剩下的那一半鸡已经给剁开。然后,时间已经到了,是该给工友们做晚饭的时候了,收拾好的鸡都给放到两个很大的塑料盆子里去,大师傅们开始做晚饭。又是,蒸大馒头,每一个都有碗那么大,然后是炒菜,“哗”地一碗油倒在锅里,然后是葱花,然后是一大扁筐的青菜,又一大扁筐的土豆,豆腐是一大洗脸盆,等锅里的菜煮过一会儿,才小小心心地倒在菜上边,然后是一大碗酱油,“哗”地倒进去,然后就把大锅盖盖上了。这时工地那边还在“叮叮当当”地做着,几天没下雨了,地上的尘土有半尺厚,便有工友扯了胶皮管在那里洒水。水是一道线,从这人的手里一下子射出去,一道线怎么可以,这人使了力,用两只手把胶皮管的出口处压扁了,这样射出去的水便是一个扇子面。他站在那里转着圈洒水,洒完了再换个地方,然后又浇那些半死不活的小树。那些小树才刚刚种下没几天,那种叶子红红的树,被种成波浪形,另一种树,是种成圆形。还有人在另一边挖坑,坑很大,看样子是要种大树了,什么树呢?谁也不知道。水洒在很厚的尘土上,很快便有好闻的泥土味儿漫了起来,泥土原来也是香的。但它还是香不过伙房那边的味道。便是,吃饭的时候到了。
生活是什么,生活实际上就是重复,不停地重复。什么样的生活不是重复呢?吃,拉屎,再吃,再拉屎,醒来,再睡下,然后,不可能就从此不睡,就再睡,再起来。衣服也是脱掉,再穿上,然后呢,还是再脱掉,再重新穿起。这样一想,真正是让人有些觉得无聊,但人类的生活就是这样无聊。这便是生活。所以说,重复便是人类的生活,要是不重复了,那倒是可怕了。所以,工友们又开始吃饭了,每个人端着一个硕大的缸子,排着队去打饭。大师傅手里的大勺子在锅里一挖,然后再在那硕大的缸子里一扣,然后是两个大馒头给大师傅一下子抓过来扣在这大缸子上。每个人过去都是这样,是机械的,大师傅是机械的,工友们亦是机械的。工友们开饭了,开始机械地吃,是在夕晖里,夕晖是黄黄的,但已经柔和了许多,不那么刺眼。那个小工友,嫩嫩的,白白的,已经洗了一把脸,整个脸都好像要放出光来,是那样的漂亮,坐在黄黄的光线里吃他的馒头,一手捧了馒头,一手使筷子,用筷子夹一下菜,马上便把馒头接过去,是两只手同时往嘴里送。他是垂着腿坐在水泥预制板上,两条腿一晃一晃,另一个年轻工友呢,也坐在水泥预制板上,是盘着腿,把馒头撕一块,再用筷子夹了蘸一下菜汤,然后再送到嘴里,然后呢,再撕一块,再蘸,再往嘴里送。这些工友,吃饭的时候还要把嘴腾出来说话,说端午节的事,自然,又说到吃鸡的事,从鸡又说到酒,因为说到了酒,另一个问题也被扯了出来,那就是会不会给他们放假?如果放假就好了,可以好好喝一回酒。这时候,他们都看到了,伙房那边,那个大师傅,在用一把高粱头子做的大扫地扫帚在洗那口大锅了,锅里的水已经滚滚地开了,大师傅就用那把大扫帚“哗哗”地洗锅。洗了锅,又用那很大的黑铁勺子,一次次把洗锅水再舀出来泼在地上,锅里的水舀尽了,再倒进一些水,再洗一次,便开始做鸡了。鸡已经切成了小块儿,足足放满了两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