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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没坚持,只送我到楼下,叮嘱我:“你回去也早点休息。”
我点点头,路灯照不清明的夜色里,他温柔的神情,让我忽然有了负疚感,虽然这负疚来得莫名其妙,我却亟亟地想补偿,微一踮脚,亲上他的侧脸:“晚安。”
他的惊讶只是一瞬,反应迅速地就顺水推舟,脸一偏,唇就擦上唇,双手制住我不容人后退,结结实实地就一个温柔得绵长的晚安吻,放开我的时候,笑得双眼都发亮:“晚安。”
幸好夜太黑,灯不亮,不然我这张老脸,以后真不知在这个小区里该怎么顶着出去见人。羞愤交加地把他打发走,进了楼门,整个人才松懈下来,只觉得眼角眉梢都绷得累极,电梯一层层升上去,看着面板上数字一个个跳,心也跟着颤颤地跳,在家门前从手袋里掏钥匙的时候,碰到包里的手机,犹豫又犹豫,始终狠不下心,还是拿出来,摁了开机键。
几乎是在手机开机画面消失的同时,手机就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的名字,是关机前无数未接来电的同一人,让我的倦意到了顶点,横生怒意,狠狠地摁了接听键,接起来劈头就问:“萧扬,你到底在发什么疯?”
第十九章 时光已远 旧欢如梦(1)
“叮”一声,是电梯门开,我抬眼,是邻居走出来,四目相对,她冲我笑:“回来了啊?”
我点点头,她又问:“怎么在家门口站着,忘带钥匙了?”
我摇摇头,眼睛还直直盯着正缓缓合上的电梯门。
“哎?!”
是谁惊叫了一声,我再回过神来,人已经冲进电梯,门堪堪合上的瞬间,我看到邻居惊愕到愣住的表情,瞪大的眼对住我,像看个疯子。
他在电话里低低地笑:“我是疯了,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发什么疯。”
疯了的人,不只是他。
指尖碰上冰凉的金属数字键,摁下去的时候,才发觉手在抖,向下的加速度让人有眩晕感,可大脑比任何时候都清醒,清醒地知道,自己疯了。
他说:“我想见你。”
没有像八点档里演的,苦苦哀求着死缠烂打着说着不见不散等着非要相见,他只轻轻说了一句,甚至不等我拒绝,“嗒”一声,就把电话挂断了,再也没有打过来。
那时,他也说:“我想见你。”
电话里有隐约女声在唱似京剧的花腔,初时听不分明,渐渐听出,曲调是楼长室里常放的《红灯记》,那东北味十足的主唱根本就是楼长大妈本人,一颗心忽地就跳得急起来,越来越急,越来越急,像是要跳出胸腔,好一会儿才记得问:“你在哪?”
连音调都抑不住地上扬,欢喜都满溢,只为着,他竟然漂洋过海回来,说,想见我。
——如果稍微有点理智,我就该让一切到此为止,关了手机,掏了钥匙,开了家门,洗个热水澡,倒在床上,失眠也不过是两颗安定就能摆平的事。多少年前就分手的人,谁结婚谁离婚,不都是自己的事,再与对方无关——我也以为,自己能轻易做到,可怎么就冲进了这电梯里——可不就是疯了吗?
他甚至没说他在哪儿,可我就知道,他就在楼下,离我那样近,就像我知道,他的突然挂断,不过是因为害怕被拒绝,所以才先拒绝。一通又一通来电,接起时只是沉默,也是因为,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一直要等到我先低头——他的骄傲,这么些年,都没变过。
电梯门打开,我没有迟疑,推开楼门,才走出几步,就再也不能动。
才知道,竟然下雪了。
小小的米粒一样的雪,在昏黄的路灯光里一点一点缓缓落下来,安静无声地,落在那个人的脸上,身上,他却像是毫无所觉,定定站着,仰着头,动也不动,望着面前的楼,目光不知道落在哪扇窗户上。
忽然想起,有一次,说好一起看电影,临去前为件小事和他赌气,到约定的时间就放他鸽子,一个人去图书馆自习,却一直坐不安稳,不一会儿就收拾书包走人。到了宿舍楼下,就看到他,扶着自行车,一样仰着头的姿势,看着宿舍楼里那扇窗,人走近了都不察觉,我凶巴巴地哼他:“看谁呢看得这么专心!”——明明知道,他一直看着的那扇窗,窗玻璃上还贴着他特地从小店里淘来的彩虹贴纸。
这一次,我不能再走过去,只能看着他,直到他终于转过头,发现我。
他的神情一片茫然,像是大梦初醒,分不清梦里梦外,喃喃着开口:“曼曼?”
我没有说话,紧紧抓着的手袋里,有什么在震动,我知道是手机有来电,会是谁呢?反正不是走过来的这个人。有雪落在眼睫毛上,冰冷冷的,我渐渐看不清他,路灯光把他的影子扑到我的身上、脸上,直至整个人全被罩在他的影子里。
冷,真冷,离得太近,都能感觉到他的呼吸,热的气息扑到冷的脸上,只觉得更冷。他身上的淡淡的酒味混着冰冷的空气一起蹿进鼻腔,我忍不住轻轻地颤抖。
他问:“下着雪,你跑下楼来干什么?”
这一句,是在什么时候听过?
是刚在一起的时候,很平常的周末夜晚,在图书馆的小放映厅里看了连场电影出来,才发觉下雪了,大片大片的雪花簌簌落下来,不多时地上就白茫茫一片。两个人都没带伞,他把大衣脱了,非要给我披上,一路几乎是小跑着回宿舍。上了楼,还没进屋,我就发现身上还披着他的大衣,一转身就奔下去。他还没走远,一回身见了我,就只会问一句,恼怒心疼的语气,恨着我的不听话,我只心疼着他被冻得发僵的身子,什么话也不会说,只能紧紧抱着他。那一刻,在漫天飞雪里,真的是以为,可以和这个人,就这样,天荒地老。
第十九章 时光已远 旧欢如梦(2)
手袋里的手机还在震,那震动像是从掌心一直震到心底上,震得一颗心颤颤发疼,我抿着嘴,说不出话来。
他静了静,说:“天冷,先到我车里去。”
没等我回答,就转过身,停了停,才往前走。
我知道,他的停顿,是给我选择,回头,或跟上去。
我把手袋紧紧抱在怀里,跟在他身后。
已经是夜深,楼前这一条路,只有我们两个人在走,雪落无声,安静得能听到鞋踩在积着薄雪的路面发出的细碎声响,他的车停得并不远,却像是走了很久。
他替我开车门,手扶着车顶,我一屈身,坐了进去,他却没有马上关门,低下头望着我,说:“我想带你去个地方。”
声音轻而低,是请求。
我沉默,没有拒绝。
一路上,他都没有说话,却把车开得极快,路旁的闪烁霓虹招牌还来不及看分明,就已被远远甩在车后。坐在车里仿佛都能听到耳边有呼呼的风声,但其实,不过是空调口里吹出的暖风。隐约的气流涌动声音,渐渐让车里升温,冻得僵硬的手指,回暖后就麻麻刺痛,我只得慢慢地把手握紧,松开,又握紧。
手袋里,手机又震动起来,嗡嗡震着,我却抬不起手,只能任那震动渐渐归于平静。
我知道,是程昊,他的习惯,分开后回到家,会给我电话说晚安,而小冉一定已经跟他说了他母亲的意愿,他一定会跟我商量,两家父母见了面,结婚就是顺理成章的事——幸福已经唾手可得,我却在一点点放下伸向它的手——真的是疯了。
红灯了,他停下车等,目光转到我身上就再没移开。我只能装作不觉,转头看车窗外,远远地,就能看到暗夜里大厦恢弘的轮廓。那是去年校庆才落成的,深夜里还有无数窗口灯火通明,多的是昼伏夜出的实验室夜猫子。
他不说,我也能猜到,他想带我去的地方,但临了,我却后悔了。
我说:“萧扬,我不想去了。”
他沉默,一直到后头的车在按喇叭,绿灯了,他还是沉默。
他最终还是踩下油门,发动机轻微的轰鸣声里,他的声音很轻:“为什么?”
“忽然不想去了。”
才说完,就觉得耳边忽地变静,我怔了怔,才反应过来,是车子熄火了。
我没有看向他,静静等着他的怒气发作,他却低低地笑了:“张曼曼,你怎么老是这样?”
在一起的时候,常常使性子,他的朋友开生日Party,明明答应一起去,因为有觊觎他的女生在,特别的在意,可左打扮右打扮都觉得不能镇得住场,索性赌气说不去,他看不出端倪,只能耐着性子追问,小心哄着,我斩钉截铁地就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