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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时,他还是从武装部王助理那儿磨蹭来两颗手雷别后腰上,这么一别腰杆子舒服不少。他甩开大步跟行军一样走得有板有眼,不时把枪举到眼前瞄上一瞄,也不知他发现了什么。
郭同福走在最后边,他最重要的工作是注意向东走的方向,不能有大的偏差。
路很不好走。实际也没有路,在树林中穿行。树冠遮天蔽日。不是腿被绊住,就是腰被缠住,像落人了什么陷阱,一挣扎就走不出来,必须别人帮忙才能脱身。走着走着,郭同福就想出了掌握直线目标的方法:先盯住前方一棵高大的云杉作为直线目标,不论如何钻来钻去,只有到了这个目标,下一个目标确定后再走。每次离开目标必用手斧砍出块记号,他担心返回时走错了路,绕在林子里走不出来,那是相当危险的,所以,确定目标的活儿自己亲自动手。
走路是单调的事儿。蹬上一道山脊,满目树林雪原,再过一道结冰的山坳,景色依然。当他深深喘息时,想到这一切全是由他一句话产生,心生懊悔。或许徐库水没跑,是自己大惊小怪了,再不就是徐库水在边界上兜了一圈,感到无望又转回来。石小芹呢?这么匆忙地赶回白草圈子,郭同福判断,一定有个相好的男人在等着她呢,要不然怎么会走得这么急!女人啊!郭同福叹息。自己美如天仙的媳妇那么早就被逼得撞墙而死,要不然,也可赶来相聚;如果她顺从了保长呢?如果顺从了,郭同福还真想不出来该怎么办。
山势变得陡峭了。由于经年累月山水冲刷,山体形成一道道山梁。两个山梁之间是凹陷的谷地,谷地常年积水,长满一丛丛披头散发的三棱草。山梁上满是密集的柞树、糠椴、龙牙木、黄柏树、毛赤杨,强劲的东南季风把它们吹成向北倾倒的“醉林”。阴坡树冠上垂着帘子般的藤蔓植物,这些植物的叶子早就没了,一根根深棕色枝干像筋脉般裸露着,上头悬挂着成串紫红色的干瘪浆果。
“这是什么?”
肖镜如抓了一把;立刻一手的紫红颜色。
林祥说,别乱动它,没准有毒。他看看果实,又拽一段藤蔓下来。 郭同福赶过来,伸手捞一把浆果直接按在嘴里,一股清新酸甜的感觉直通心肺,他嚼得满嘴鲜红,把肖镜如看得直瞪眼。郭同福吃了第二把才说,吃吧!别等我咽气了,这是山葡萄,来来尝几个。那口气好像是他家种的。留心看去,类似的植物连成一片。年年岁岁无人收获,一串串熟透了的浆果挂在上面。如果扒开下面的雪,埋在雪里的才最好,又大又甜。三个人吃得急,浆果破碎了,把一张张脸抹得红彤彤的像猴屁股。肖镜如说,装上点回去给弟兄们尝尝,他拿下帽子翻过来,铺上金黄的柞树叶,扒开积雪,揭开暗红的落叶,精挑细选,装满了棉帽兜,再翻过护耳系好帽带。郭同福看他那两条短腿,把棉帽兜拿过来吊在自己胸前。他说,这东西可以醒酒,还可以酿酒。林祥说,也许我儿子那辈能喝上。接着他们又发现了拳头大的秋梨,圆实黑亮地挂在树上,像无数只瞪大的眼睛。林祥摘下来就啃,梨已冻透硬如石头。郭同福说,这东西放冷水里才能化开,吃起来醒酒解困,黑熊最爱吃它,整个吞进去,又整个拉出来,所以地上的梨子不能吃。他又说,别再耽误时间了,得快点赶路,不能在咱们这一路上耽误了。
郭同福他们攀上山后就走得顺了,他们适应了这种地形,就是雪仍然厚可及腰,走起来十分吃力。郭同福想,翻过山梁应该是平地,那就可以在高处嘹望。可山林变得像梦幻一样,地貌都一模一样。翻过一道梁,下一道同样的山梁再次出现,连见到的树和树杈上呆呆蹲守的猫头鹰都完全一样,感觉好像刚刚走过,这很容易让人止步并改变行走路线,许多人闯进密林走不出来都是因为这个。郭同福还算镇定,他有个预感,结果应该就在前头,在前头某一片林子,或是某一道山梁后头。
这时林祥兴奋地说,好了,我看见前头有老乡了。郭同福说,你看准了,别是狼、老虎什么的。肖镜如也说是人的影子。郭同福仔细观察,果然看到密林深处有几个影影绰绰的人影。他说,天助我们,有老乡就有村屯。只要赶上一问就知道我们到了哪里。即便前头不是白草圈子他们也能给指个路。在这大东北的荒原里,见着个人比见着人参还难。
“快追上去问问!”
郭同福打头,三个人气喘吁吁往前奔,还隔着一段距离郭同福就喊:
“喂!老乡请停一停,问个路。”
那头的几个人看样子早就看见他们了,听到喊声全都站住。但奇怪的是都躲在树后隐藏着身形。
郭同福步子大,紧赶了几步,招着手说:
“我们迷路了,打听一下,白草圈子怎么走?”
那几个人没有答话。郭同福以为对方没听清,又喊道:“老乡们——”
刚喊了一声,万没想到对面竟然“当”地打了一枪过来,郭同福应声倒地。林祥和肖镜如立刻卧倒。
对方接二连三射击,打得头上树皮乱飞。林祥抓过步枪就地一滚往前扑了几步,用大树做掩护,边开枪边往前跑。对方并不示弱,开枪还击。林祥从后腰上摸出手雷往树上一磕甩过去,轰地一声,炸起一团枯枝败叶和尘土。对方有些慌张,连放几枪转身要跑,林祥的枪紧跟着来个点射,噗的一声,也打倒一个。另外几个头都不回,像飘似的从山坡上很快就消失了,把林祥看傻了眼,追过去,被打倒的人已经死了。只见他一身黑袄黑裤,但已破烂不堪,下头扎着绑腿,一看就是惯于山林活动。那几个人没有留下脚印,雪地上只留下几条长长的压痕。
“妈的,怎么还有土匪?”
林祥叫道。
是土匪。哪年哪月被打散的不知道。只知道土匪们凭借着边界线上几百里的无人区,踩着滑雪板来去。
林祥在树后找出一双窄长快速滑雪板,不同于一般猎人用的普通板子,一看就知是老手,惯于穿山越岭。
林祥说:“东北剿匪都多少年了!”
肖镜如说:“可能是溃败的散兵游勇,跑到这无人居住的边界地带来,我们一喊老乡他就慌了,再追他们就过了境,还得小心,没准还有个把小股土匪出现。”
他们简单地进行了搜索,确信没有其他情况,赶快过来救郭同福。
可郭同福头扎进雪里,早已没有一点声息。
郭同福参加过的大小战斗有几百次了,凭他的军事技术,几个土匪不在话下。可现在步枪压在身下,一枪没放。帽兜子里紫红的野葡萄被鲜红的血浸透,洒在雪地上,像无数颗惊心动魄的血滴。
11.迷路的赵永兵
张纪书这一路走得挺顺,翻过山坡后林地开始平坦。杂乱的树木混合着茂盛的枯草。这些原产于蒙古草原的冷蒿、针茅草、羊草、小叶樟草,由于蒙古干旱季风的影响,随着风沙,翻山越岭向东扩展而来。
他们走了一个多小时之后,地势渐渐升高,出现粗大的常青松,上到坡顶才发现松树是林地的镶边,往前是一望无际的平原。柳树丛荒草芦苇杂陈一处,在风中飒飒作响。而松树也变了样子,千百年的东南季风锲而不舍地吹拂,使倔强的松树向西北弯下身躯,不肯服输的树冠却一头接地另一头斜插青天,像靠地迎风放置的巨伞。风来树挡地搏斗了上千年,树冠擎天,而树木之下什么都没有了,季风扫荡了一切。壮观的景色让张纪书有了感慨,这地方该建个公园,老了以后可以在此看看风景。
孙长安说,看风景可以,先得有媳妇。
张纪书逗他说,媳妇不愁,上级从湖南、山东召集来不少,准备发一批下来,让你们挑。
孙长安脑筋不够用,把这话当了真,说,这你得帮忙让我先挑。
赵永兵说,娶媳妇又不是买马。
孙长安仗着自己是老兵,对二十出头的小兵不放在眼里,说,你还是个毛孩子,懂啥叫娶媳妇。
赵永兵说,我当然懂了,娶媳妇就是生孩子么!
孙长安来了精神,说,你知道孩子是咋生出来的?媳妇领进门孩子就自动养出来啦?
赵永兵争辩说,那谁不知道,先大肚子呗!
孙长安更来了精神,说,咋样才能把媳妇肚子弄大你知道么?
这把年轻的赵水兵问住了。是呀!只知道女人会大肚子,可大肚子是怎么来的他没仔细想过。他还不知道世间男女之间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