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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把这些经历写进“自传”,这个“自传”就成了坦白自供书了。现在不是在“国军”队伍里,可以胡作非为。现在是解放战争结束后,抗美援朝又打了三年的仗,从朝鲜回来,一路赶到这儿,空下来了该整顿队伍了。整顿出来有问题的怎么办?他还不知道,也无法知道。关键是“自传”如何交差!这让他费尽心机。他想看看别人都是怎么写?
他利用早晚空余时间,有意到各处转。
在春天来到之前,人们都很轻闲,用不着早早地对土地使劲,要耐心地等待。春天是一个娇弱的女子,是从远方慢慢地走来的。当她停下来,照顾到了这山川大地,花红柳绿了,才是人们忙活的时候。现在的人们就是开会,端正思想认识,就是写好自传。但人们都回避谈论写自传的事儿。这说明,细论起来,人人都有难念的经。私下里,各自都在暗中使劲。人人都不甘落后,好像后面立着悬崖,落在后边会被扔下去似的。他也怕,试探着问了问大家。
助理员张纪书说,写不好就关禁闭,什么时候写好什么时候出来。
林祥说,屁股上有没有屎,自己还能不知道!
肖镜如说,你都问了有十几遍了,西瓜皮擦屁股,没完没了。 2007…5…21 16:41:46 苹果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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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哄笑。
郭同福只好狼狈地逃出来,这让他心里更没了底。心里憋了许多话,不知对谁去说。但最让他没底的还是徐库水,因为徐库水与他共同驻扎过长春,知道他这些经历。战时对死到临头的恐惧,实在忍受不住免不了胡作非为,当时还互相夸耀,谁能想到有一天还要算总账。那些战死的人,倒是可以轻松地赖账,而活着的人不行,赖不掉。他可以对那些经历保持沉默,可徐库水能么?到了互相评议阶段,一旦徐库水说漏了嘴,或者想立功向上头汇报一家伙,他郭同福可就立刻成了清理对象。
那时候,还是一个非常警觉的时代。对任何人来说,每天的神经都必须绷得很紧。
路过队部,听到里面在开会。队部墙上挂着的黑板上,写着会议通知。
他站了一会儿。看见远处黑松林上空盘旋着一群乌鸦,能听到乌鸦们兴奋异常的呜叫。这是飞鸟中最不受欢迎最为粗俗的叫声。它们伸开油黑的翅膀,像天空撒下发了霉的树叶子,仓促地沉人松林。很快又零乱地飞起来,像地面刮起了奇异的风,把它们扬上了天空。
那里肯定有狼群出没!
克尔伦小镇周围的树林里,常能见到成群的野狼。
在他打算要离开的时候,唐义出来了。
你有事儿么?
唐义是被尿憋着了,边问边往雪地里紧走几步,背着风向,掏了几下,急急地撒泡热尿。然后刹住裤带,抬腿抻了两下,把腿裆里摆弄好。
郭同福一时想不起要说什么。本打算说说写自传的事儿,这已经成了心病,顺便再说说新娘子和抓壮丁。说说所立的战功受的嘉奖。说说来到克尔伦小镇以后,自己的决心。可是,一张嘴,郭同福说的话全变了。
徐库水这家伙搞了人家女人了!
那时的人们,组织上越不信任就越积极,越想立功。甚至打小报告揭发别人。
而郭同福想的是,如果能有机会先把徐库水控制起来,就一切安全了。生活作风是大忌,违犯不得,尽管人人都想。既然现在他徐库水犯了,这就是上天给的机会,这机会是留给我郭同福的,不能不用。他望着远处的天空想得很远。
唐义满脸的意外。问道,
搞了女人?是谁呀?
房东石小芹!
唐义的表情有了复杂的反映,分明对发生的事儿,如此快捷、简单不敢相信,又不满意,继而气愤起来。站到房子一头背风的地方,从衣袋摸索纸条烟末。拧上一支,点着丁,狠狠地吸上一口,这才问道,事情确实么?
郭同福这才明白自己说了什么!一时又有些犹豫,心里问自己,真的有必要告发徐库水么?徐库水真的有那么大的作用?如果没作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自己本来就一屁股屎,不知怎么擦抹,哪管得了别人拉稀!退一步说,就算这把徐库水进去了,总还会有放出来的那一天,他出来了,知道了是我郭同福通风报信,他还会在大整顿中保持沉默么?
心里没底了,他不说了,想着说点儿别的。刚停顿,就看见了唐义直视他的眼睛,知道坏了,回避不了,只好继续说下去。
确实。
唐义手里的纸烟熄了,划火柴重新点着,连吸了几口。停了一会儿,才说,待我去找石小芹了解一下事情的经过。
石小芹早两天以前就回娘家去了!
唐义很感意外。
徐库水这家伙呢?
在屋里!
唐义不明白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他一双大手,互相搓来搓去,好像又握住了石小芹又软又滑润的小手。他不相信石小芹会愿意,肯定是徐库水强迫,那问题可就大了,应该找石小芹了解一下情况,可能她忍受不了羞辱才跑回娘家去了。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把徐库水先抓起来再说。
他大手一挥,像要扔掉什么东西似的,果断地说,你回去看着点儿,我派张纪书带几个人,先把徐库水这家伙看管起来!
唐义说完匆匆走了。
郭同福往回走。雪深,走得很慢。他说不上自己的心情。是喜?是忧?眼前老有石小芹的影子。想着徐库水被带走的样子,石小芹会不会痛哭流涕?徐库水会不会当面咒骂他背后打小报告?他也没完全弄清这样做是为了什么。也想得到石小芹?或者听不了他们求欢的哼唧声?
应该说,什么都不是,就是对这场大整顿心里没底。先几天,还在路上,五小队的赵队长就被五花大绑抓起来了,是勃利县土地改革之后,一直在找他这个当地保长的儿子。他隐瞒了自己的历史,一经被查出,他就像一口猪似的被绑在马爬犁上,面如死灰地被拉走了。据说当地的公审大会早就准备好了,只等他的到来。公审之后基本是被枪毙掉。在勃利县农协的人到来之前,赵队长还与别人争辩说,下一步,我们五小队就是五分场了。言下之意,他就是五分场的场长了。
他静听着脚下积雪,发出清脆的咯吱咯吱声,像有人在不停地与他争辩什么!
残冬的风,像刀子似的刮得脸上生痛。天并不晚,是风雪把天色刮成昏暗。还不见张纪书的人影。他已经到了院门前。门口堵着厚雪,使劲儿用脚趟开。进了屋,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徐库水,还担心徐库水提出来与他对质。别人床上的事儿,他如何证明是否真的发生了什么?
没见到徐库水。发现他少有的叠放整齐的铺盖。
翻翻他的挎包,里头有个破笔记本。几支铅笔。两块牙膏皮。一块小圆镜子。是一个人的全部财产。
掀开褥子,郭同福不由心里一惊,褥子下那把徐库水保存着的日军枪刺不见了。
他为什么要把刺刀带在身上?
他带着刺刀想干什么?
郭同福紧张地原地转了几圈,突然明白:徐库水这是逃跑了。
跑得悄无声息。屋里的死寂让郭同福站在地当中傻愣了一会儿。
“徐库水,出来!”
这时,张纪书突然拉开门喊道。
4.王克的命令
发出追捕令的是王克场长。虽然农场还没建起来,只有一支先遣队,但他仍然是眼下克尔伦小镇最大的官。
此时王克正在小俱乐部开舞会。一架手风琴在咕哇咕哇地响。大油桶改装的地炉子架满木柴,风顺火势正旺,燃得呼呼山响。王克粗胖的身材,加上光光的脑袋,像个戏班子的班主,正紧拥着卫生员王亚梅在跳。王亚梅头上扎着花手绢,显得青春活泼而美丽。这是王克一直保持的两大爱好之一:不论在什么地方,舞会断不能少。他说跳舞能锻炼身体,还可以振奋人的精神,增强团结、活跃气氛,好处是很多,但王克举办的舞会只有机关部分人参加。所说的团结也很有限,在王克选定的舞伴之外,不过几对男女之间的事;王克的另一个爱好是吃狗肉,走到哪儿吃到哪儿,许多年不变,唐义手下一直有两三个人,会杀狗、剥皮、烹制狗肉。这两大爱好,随先遣队又开进了荒原中的克尔伦小镇来。
在歌舞升平中,郭同福忐忑不安地冒雪而来,进门后就站在了暗处,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