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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1].01-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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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条巨蟒闻到了鸡汤的香味,肯定馋涎欲滴了。我父亲则把一根根锋利的竹片绑到了身上,连自己的手脚也绑住了,他无法坐下来,只能站着。那条虎皮蟒毕竟修炼多年,很能沉住气,它让我父亲在凛冽的河风中站了半夜,才从洞里缓慢地爬了出来。它饿了,想喝那罐鸡汤。鸡汤焐在我父亲的怀里,一定还是热的吧。虎皮蟒抬起尾巴,像卷席一样把我父亲层层卷起来。一场厮杀也就开始了。我父亲往地上一倒,就开始沿着石矶的斜坡往下翻滚,缠在他身上的蟒蛇被反拧过来,被我父亲身上锋利的竹片剐得鳞片纷飞腥血四溅。 
  当村里的男人扛着锄头扁担奔向河边时,我父亲和那条虎皮蟒都不能动了,但还保持着那肉搏的姿势。村里人一开始还以为是发生了械斗,等到他们发现是一条蟒蛇时,突然全都傻掉了,全都被他的英雄气概震撼了。这是离我们最近的一个神话,我父亲竟凭自己的自然力量,战胜了人类根本不可能战胜的东西。那条蟒蛇还活着,还在低沉而疲倦地喘息。但它很快就被村里人一顿乱棒打死。我父亲也挨了林真老汉一扁担,老汉用一种嗄哑而粗暴的怪声骂,你不要命了啊,你这狗日的! 
  蟒肉鲜美无比,那是我们这辈子吃过的最好的美味。开始,男人们还想把那条巨蟒搬过河坝,抬到屋场里去,但很快就发现根本不可能。它不像别的动物,一死就浑身僵硬了,那就可以像抬一棵大树似的抬走了。它死而不僵,你一动它又活了过来,而且眼睛也没有闭上,噗噗地放着亮光。,最后还是叶四海拿了主意,说不用搬了,就在这里造吧。 
  曾经当过壮丁后来又当过志愿军炊事班长的生产队长叶四海在那晚的后半夜里大显身手,他用从朝鲜战场带来的一把美式军用匕首挑开蟒蛇的头皮,蟒皮很光滑,顺着他的刀锋流利地分开。比剥猪皮容易多了。一张皮一下子就没有了,只见叶四海用刀尖最后轻轻一挑,整张蟒皮腾地一下就摊开了,像一朵瑰丽奇诡的大花。这张蟒皮就归我们家所有了。父亲用它蒙住了我们家经常漏雨的屋顶,一年又一年地覆盖着我们。我们家的屋顶再没有漏过雨。只是每次下雨时,那屋顶上发出的悲哀而低沉的淅沥声,听起来就像哭泣的声音,很让人害怕。 
  蟒肉被全村人分食了。见者有份。那晚天亮时,整个谷花洲已经变成了一个节日。男人们在河床上挖出了十几孔土灶,又从家里搬来了一口口大铁锅,锅里盛满了河水。鲜美的蟒肉,是不用加入任何佐料的,只需加点盐。也不用洗。叶四海此时像整个谷花洲的大家长,他用刀剁下来一块,鲜血淋漓地往哪口锅里一扔,那口锅边立刻就围满了人,但并不抢,而是秩序井然地吃。这时候是分不出你家我家的,都成一家人了,欣欣向荣的一大家人,肩膀挨着肩膀,伸长了筷子在一口大锅里捞食。林真老汉在十来口大锅之间穿梭,他喊着让大家小心一点,别挤进锅里把自己给煮了。这话一出口,就有人开心地大笑起来。一个人在锅里煮着时,不知是个啥居样呢。 
  我母亲是最后一个来的。她也吃,也笑,吃着笑着泪珠子啪嗒啪嗒地直往下掉。

  我母亲的眼泪没人看见,何况她流泪也并没有什么不快乐的,只是想流泪而已。所有的人都在忙着抢那条蟒蛇吃,除了在锅里热浪翻滚的血肉,什么也看不见了。白漫漫的热气已经弥漫了整个河床,模糊了人们眼中的一切。那条巨蟒在一个早晨被吃了个精光,连汤也喝得一滴不剩了。它就这样消失了,从雾中最后生长出来的是一棵大树,其实是那虎皮蟒的骨架。队长叶四海正在吃力地把它竖起来。他大概是喝多了,也可能是骨架太大,在一阵吃力的摇摇打晃之后,大树轰地一声倒下了,摔成一大堆七零八落的碎片。 
  林真老汉说,埋了吧。他这口气很像我奶奶。 
  人是河床上唯一的谜,他们让所有的动物都难以理喻。它们和他们共同生活在一片河床上,是灾难性的,连那些刚孵出来的小蛇,仅凭最初的直觉也会远远绕开人类。就连那些才学会走路的小孩子,看见了蛇就打,看见了青蛙就捉。大人们不但不会制止,反而会鼓励他们去捉,教他们怎样捉。谷花洲上上下下,谁都充满了喝血的欲望,只不过表现方式不同而已。当然,数来数去,最残忍的还是我父亲,但他却被人当英雄一样敬着。 
  父亲也很想让我成为这样的英雄。他每抓到一条蛇,就会用锋利的竹刺挑开蛇腹取出一枚血丝裹住的蛇胆,张口吞下。他还逼着我生吞蛇胆,我大约在五岁时吞下第一枚蛇胆,我仰着脖子怎么也吞不下去。他就使劲地摇晃我的脑袋,把我的脖子扭得跟麻花似的。后来终于是吞下去了,但我开始拼命呕吐,呕出了一汪墨绿色的胆汁。父亲一耳光把我掴得翻倒在地上,那条没了胆的蛇,还在他手里吱吱呀呀地扭动。父亲犹不解恨地抡直了那条蛇,对我一顿猛抽。蛇死了,我也愣愣地僵在那里,像是死了。 
  像我这样的男孩子,是很没出息的,很有可能成为谷花洲最被人瞧不起的男人,只能吃煮熟了的死鸡子。我父亲就骂我是一只死鸡子,一只瘟鸡,杀不出一点血来。血和酒甚至被仪式化了,一个男孩子才生下来刚满月,他爹就会用筷子沾上血酒来喂他。等他长到十八岁,他的成人典礼就是当着众多的长辈喝干一碗血酒。好像这碗血酒里,愣生生地能变出一个男人来。一个个面孔苍白的少年,也的确是这样变成男人的。哪怕是再僵死的一张脸,一碗血酒灌下肚,脸也会变得血气勃勃了。关键是你得有勇气喝下这碗酒。后来在我一天天地接近这个日子时,我父亲开始忧伤地看着我。我喝酒皮肤过敏,而且还有血晕症。为了不至于让我在那一天丢丑,我还很小时他就逼着我学会怎样杀死动物,手把手地教我,教我怎样运用那把尖刀,准确地打开一个生命的缺口。这些我都会,也并没有太复杂的技术。关键是我很怕那个放血的过程,血一流出来,我就开始号叫,好像是我自己的咽喉上被谁捅了一刀。我不敢杀死一只动物,但恨不得一刀把这个凶残的男人捅了。但也只是想想,一想手就哆嗦得更厉害,刀都拿不住了。 
  父亲又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掴在我脸上。从小我就是挨父亲打最多的一个。父亲想用自己的手段来制造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男人。但我和他根本不是一路货。我甚至还很阴险。每次,一看见父亲脸特别黑,我就知道他要动粗了,这时我会主动摘下挂在墙上的牛鞭,递到他手里。那一刻他感到很失败。他需要的是激烈对抗,或者逃跑,我却是这样的一条鼻涕虫。父亲越来越不喜欢我,连打也懒得打我了。我在他眼里无疑已是一个废物,六七岁时,我像废物一样被他送给了大伯大娘,大伯大娘没有儿女,我成了他们的过继儿子。但父亲送我去大伯家的路上,我几次想挣脱他跑回来。我不是不想离开这个家,我也真想离这个残酷的男人远一点。可我还是想跑回来,或许,在我幼稚的心灵里,已隐约感到了一种被人当成废物的深深的屈辱感。 
   
  五 
   
  我的成长,始终伴随着对成熟男人那种强大勇猛的力量的向往。我渴望获得像他们一样的力量,长出我父亲那种很威风的粗壮身坯。在我成了大伯的儿子之后,我爹似乎还没忘记作为一个父亲的责任。每次,一看见我那有点发呆的目光,他就悲哀地皱起眉头说,你看你像个什么玩意儿?我立刻身不由己地矮下去半截。在一个真正的谷花洲男人面前,我感到深深的自卑。 
  那条巨蟒被谷花洲人吃掉之后,河床上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但还有很浓的血腥味。不下一场透雨这血腥味儿不会走。林真老汉说,他常常听见那条虎皮蟒在哭。他有点厌恶那哭声。可我看见他皱起眉头时鼻子却一阵发酸。他急忙撩起那条破毛巾堵住嘴,没让哭声冲出喉咙。老汉不想让我看见他哭,于是就更加拼命地喝酒。除了这个孤苦伶仃的老头儿,这时候全村的男人都活跃得不行,就像被那条巨蟒撑的。他们把一身没使完的劲,都使在女人身上了。夜里那床叫得古怪而奇特,歙乃欸乃的,像是船在叫,像是有人在船上荡桨摇橹。 
  大河边上的人,每家都有一条船,但很小,比传说中的我曾祖父的那条大船不知小多少,可也是船。洪水来了,村里人可坐在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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