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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是双车出动的,可事到临头,成了单车出动。情况很紧急,大部军车都还没回到营区,老张便奉命带着一个新兵单车上路了。
一路都很顺利。汽车过了沱沱河,向南进入唐古拉山区后,出了点问题,山里已经下雪了,路上有雪打滑,而防滑链又已磨断,不能再开。因为任务紧急,上路之前估计路上没雪,因此没有预备备用的防滑链。眼见天色已黑,风声呼吼着,像狼嗥。老张怕单车停在路边出现什么意外,谁也不清楚有什么无法预料的情况出现。老张便下车,步行去不远的道班工区,那里有人,兴许能找到防滑链。新兵在发动着的车里守着,老张把手枪留给了新兵,自己顺手操了条摇把就走了。看起来很近的距离,顶多十几公里,老张走得辛苦极了。雪越下越大,老张的身影在雪野里消失了……
老张一夜未回。第二天天亮后,新兵麻着胆子,将车冒险开到唐古拉山上的兵站,兵站派人下来,寻找失踪的老张。老张没找到,公路边雪地里扒出撕碎的大衣和军装,有一些血迹,一溜深深浅浅的兽迹,蜿蜒向唐古拉山深处。
李佳在格尔木的餐馆被汽车团的干部找到后,怎么也不相信老张被狼吃了,那么大个活人,还是当兵的,还有枪,咋就会被狼吃掉呢。
李佳昏了过去。苏醒过来的李佳,坚持要去老张殉职的现场看看,团里的领导再三解释,路上危险,要看也只有等到来年夏天才能去看。
李佳就没有坚持,领了一笔抚恤金,回陕西去了。
第二年夏初,跑青藏线的汽车兵们,发现唐古拉山里多了一家路边餐馆,连藏民都很少来的地方,还有人开餐馆,感觉很新鲜,便休息,下车去瞧瞧。那个不再是新兵的汽车兵,便认出了餐馆的主人是大了肚子的李佳。于是凡是汽车团的车,路过这里都会停下车,去餐馆就餐。
渐渐的,地方车司机在最终翻越唐古拉山之前,也在这个地方小憩一下,养精蓄锐闯难关。小地方的餐馆便多了几家,规模越来越大,有四川的,还有河南的。
就在这年夏天,李佳流产了,被过路车紧急送往格尔木。在唐古拉山开饭馆的人都以为,李佳不会再回来了,在这个地方流产,亏身体得很。并且李佳只做军人的生意,生意越来越差,怎么呆得下去?
就在那年冬天,汽车团出台了一条规定,禁止单车出动。这条规定很快适用到所有跑青藏线的军车,军车车队出动时,常常是几十台车上百台车跑。而地方司机也都改变了以前满不在乎跑单帮的习惯,尽量凑成车队跑。
风来了,风去了,日出了,日落了,就在大伙儿都快忘记的时候,李佳又回到了唐古拉山,继续开她的“陕西面馆”。这一开,就开到了我出现在唐古拉山的1997年。
17
8月2号早上八点,我向王志华交班后,去炊事班吃饭。操作手们这时已经开着机器上工地了,运输车也已经外出了,炊事班的兵们在帐篷里睡觉,见我去了,理都不理。我找不到吃的,想问问他们留的饭在哪儿,一看胡兵那黑胖的脸,想起头天晚上我踹了他一脚,李奎又和他打了一架,便没问,径直出门了。
我母亲说过,“东方不亮西方亮,除了星宿有月亮”。离了你这几个傻大黑粗的伙头军,我就没饭吃了吗?
一个人走在花红草绿的草场上,晨风轻柔,高处雪光闪耀。如果不是肚子饿,那真是一件心旷神怡的事情。
终于走到“陕西面馆”了,门还没开,也许李佳又外出了,小妹睡懒觉还没起床。好几次李佳外出,我都扑了空。
我刚想叫门,门却开了。小妹打了个呵欠,走了出来。看到我在门口站着,她愣了一下。
我笑笑。的确,我从没这么早来过。这时,从门里走出一个瘦男人来,边走边说,小妹儿,再回去睡一觉,反正老板娘都没起床嘛。四川口音。
我的笑容便僵在脸上。男人看见了我,说了声,哟,解放军啊。见我没反应,他径直走到一辆大卡车跟前,上车,启动,车子开走,向格尔木方向去了。
小妹迟疑着,要不要进去坐?
我慢慢地挪进门去。小妹,是谁呀?李佳的声音在屋里响起。
是,是陈台长来了。
李佳“啊”了一声,屋里一阵响动。小妹进去后,过一阵,李佳穿好衣服出来了。我看着她。她脸上红红的。
刚才,那是一个老乡,过路的。李佳说。
是的,老乡,四川人和陕西人,也是老乡,全中国人民都是老乡。老黄说,“我们来自五湖四海,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走到了一起”。我没吭声,盯着她。
他是来找我的。小妹低着头说。
还说什么,我很清楚,“陕西面馆”就两间睡房。
我的心痛得流血。我转过身去。
小兵,你听我说。李佳在身后说。
什么都不要说了。我走出门,将门“咣当”一声摔上。小兵小兵——李佳追出来喊我。
我没理她。嘎曲河水喧哗着,奔腾着,我的泪水淌了满满一河。
18
下午,队长突然来电台车找我。我有点儿纳闷,队长不是跟车去施工现场了吗?
队长这个人闲不住,整天往工地跑,年龄大了,一跑就要吸氧,弄得他住的房间里酒精味儿经久不息,不了解他的人还以为他是贾平凹说的那种人,革命的小酒天天醉呢。
有空吗,陈台长?他说。
首长请指示。
指示个屁,有空的话陪我钓鱼去!队长说。要不是上头有命令,去打打猎倒是满不错的,他娘的。
我笑了。老家伙根本不在乎保护不保护藏羚羊,他在乎的是上级的命令。在昆仑山那阵,老家伙扛着枪进草原深处打野鸭去了,最后迷了路,费了好大周折才找到路出来。他的枪便被收走了。收枪是师党委的集体决定,他不能不服从。
藏胞把鱼当成水神来敬,他们不吃鱼也不捕鱼。如果按照民族政策、宗教政策,我们是不应当去钓鱼的。可是老家伙不管,因为上级的命令里有不准打猎这一条,却没有不准钓鱼这一条。
我就拿了鱼钩,提着一个大桶,跟在胖大的队长屁股后面晃当晃当,往嘎曲河边去。
不出我所料,队长这老家伙也是个急性子,和李奎一个熊样,一条鱼都钓不上来。他气了,把钩往地上一扔,喘着气说,不钓了,不钓了,什么他*的鬼东西,比越南鬼子还狡猾。
我也不钓了,借坡下驴,问起队长当年在前线和越南人打仗的事儿。
一说起打仗的事儿,老家伙兴奋起来,满脸红光,滔滔不绝。有些连军史里不记载小说里不描写的事儿,都从他嘴里跑了出来,听得我目瞪口呆。我只剩下说“啊啊,是这样啊”。
老家伙每说完一段儿,总不忘记补充一句“我瞎说着玩的,别给我传出去啊”。
既然是瞎说着玩儿的,那不跟写小说一个样嘛,虚构的,怕别人知道干嘛。如果不能传出去,那么那些收拾越南鬼子的事情肯定是真事,当然不是瞎说着玩儿的。老家伙这是故意显摆呢。
我说,首长,您这嗓门儿大,您还保密,唐古拉山听见了,满山的花花草草听见了,河里的鱼也听见了,它们忙着把您的光辉事迹沿途宣传,所以没工夫来上您的钩啊。跟他斗智。
老家伙狠狠地拍了我一掌。你小子,拍马屁骂人两不误啊!
我哪敢,首长。
老家伙哈哈大笑,笑声震得河水一荡一荡的。
光听我说了,你也说说你的情况吧。队长笑完后,不说了,要我说。
我真没什么好说,就我这二十几年的浅薄的生命历程,与他三十年的军旅生涯相比,苍白而浅显,不值一提。我就说我多病的文盲母亲,脾气耿直当过兵的父亲,说我贫困的童年,饥饿的少年,以及之后辍学流浪的经历。我想起那些痛苦的经历,说着说着,一滴眼泪掉下来了。
好了好了,别难过了。队长拍拍我的肩膀说,人这一辈子啊,要经过许多事情,要遭遇许多痛苦,钢铁就是这样炼成的嘛。
我抹掉眼泪,不说话。你父亲是哪年的兵?队长问。
五十年代中期。我说。父亲当年一直为没赶上抗美援朝耿耿于怀,为此他非常希望他的几个儿子将来能够去当兵打仗。只可惜,他的四个儿子当中只有我一个当了兵,并且还是和平年代的兵。父亲给我写信说,多当几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