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袅袅的烟雾蓝蓝地蒙了岳小宁瘦削的脸,他看到一双亮亮的眸子透过烟雾射住自己的眼,不,更深,那是射住自己的心。
“有心理准备吗?”
“什么?”
“下海呀!”
“职都辞了,还能没有?”
“那是两码事。”
岳小宁看着他。
他也看着岳小宁,对方眼中飘过一片淡淡的感伤。
真的不错,岳小宁说得一点也不错,那的确是两码事!
现在他站在那座中关村电子一条街上著名的“颐宾楼”前,腋下夹着一块从岳小宁那儿赊来的286-16的主机板的样品,在冬雪飘落的时侯,象一个人老色衰的低级妓女那样招拦着稀稀落落的过往行人,挖掘那不知何时才会出现的潜在的顾客时,他真正体会到岳小宁话中的含义了。
脚已经不再感觉到冷和针刺般的麻木了,因为,它们已经没有了知觉。尽管在这三个多小时街头的逡巡中,他一刻也没敢驻足,不停地追逐着每一位最终把一对大大的白眼摔向他的行人,但双脚却最终还是冻僵了。
摸摸裤袋,烟也抽光了。如果不是吝惜那只一次性打火机,他倒真想象那位卖火柴的小女孩那样,用那点微弱的火暖暖自己。
办公室里永远是暖洋洋的,财务科的同事们一进门就都把御寒的外套脱下来挂在门后那只高大的衣架上,那个比自己大七、八岁,却一直找不到男朋友,和他同住一幢“筒子楼”里的老姑娘,总喜欢把自己的外套挂在他的外套上面,即使是旁边的挂钩全都空着。真他妈有病!
现在有病的换成了他。
两个外地人背着老式的人造革挎包在已经辟为电子市场的“颐宾楼”北配楼铁栅栏门外张望,一脸的犹豫不觉。
这该是他的机会!
他把僵硬的脚艰难地挪向他们,心里拼命地给自己壮着在这三个小时的僵立中渐渐垮掉的胆。
“师傅!”
声音竟然会有些抖,是风?
两个外地人把两双惊异的眼睛鼓得老高,看着面前这个向他们伸出那块绿绿的线路板的年轻人。
“要板卡吗?”
象是西单路口炒卖外汇的黄牛党。
“?”
他看到那两双陌生的眸中升起的戒备和怀疑。一时间,他差不多要相信自己一定是在混沌中扒光了身上的衣裳,赤裸着昭示于人了。
“真正的台湾‘大众’286主机板。您看看,绝对是进口的六层板子!”
在对方没有把白眼扔过来的时侯,他坚持着自己的进攻。
“‘大众’板子?”
将信将疑的目光,伴一只犹豫着伸向他的手。
这两位倒是真正的内行,把手中的板子连同说明书仔仔细细地看了个遍,又把所有他明白和不明白的问题问了个遍,让他发现自己四年的计算机本科学得东西竟然少得可怜。
摇摇头,那块绿绿的板子又被递还过来。
“?”
他的眼睛瞪得老大,把一脸的真诚都倾泻到两个残酷的外地人身上。
“您要吗?保证是好东西!”
“东西是不错,”
象是大赦般的开恩。
“可我们是外地来的,在你这儿买了东西,回去万一有点儿问题,让我们找谁去呀?”
“我有呼机,您放心!”
他觉得自己已经有点急赤白脸了。
“我的板子三个月内保退换,终身保修!……”
他看到对方眼底泛出的一片嘲弄。
“我……”
他知道这桩买卖又将就此夭折。
操!
“什么好板子?”
一个声音带着一只手凭空飘过来,板子已经被拿在那只裹在皮手套中的大手里了。
“我看看。”
他侧过身去。
一对歙动着的肥硕的嘴唇。
天,切切一定要装一大盘!
然后是那张毫无表情的脸,冷冷的,上面却嵌着一双亮亮的眼睛,他实在不记得在任何他所见过的中年人的脸上见到过如此亮的一双眼。
“就这,也敢叫‘好板子’?”
中年人把板子在手里摆弄了一番,满脸不屑地撇撇嘴。
“这板子还不好?”
他有点急了,指点着板子上的厂家标识给对方看。
“您看,这可是‘大众’,绝对的台湾原厂板子!”
中年人摇摇头。
“这些都靠不住,连人民币都有假的,做个厂标算什么?”
真他妈够矫情的!他心里狠狠地骂着。如今这买方市场让卖家总得象孙子一样,对任何一个潜在的客户都得竭尽一切迎合之能事,就象等着嫖客惠顾的妓女,明明是要任人蹂躏,还要强颜欢笑,泪,只能往肚子里咽。
“师傅,您说得没错儿,现在假货是多。”
他诚恳万分地说。
“谁都怕买着假东西。可我一看就知道,您不会!就凭您这眼力,谁敢在您面前使诈弄假呀?”
“你少来这套,拿嘴甜和人的事儿,我见多了!”
对方嘴上这样说,脸色却也和缓了不少。
“咱现在也别讨论是真是假了,先说说,多少钱?”
他报了价。
对方亮亮的眼睛很快地在他身上翻了个遍。
这样一双肥厚的嘴唇,让他联想到某种供人类肉食的动物。他很想笑,脸上却是僵僵的,笑不出来。
这人就是老张!
4
“面的”的速度较一般计时的出租车要快得多,它们比不得那些哪怕趴在原地不动也照样走表赚钱的高档出租车。
看看窗外,已经到了东三环路,大约再有十分钟就可以到老张他们那家计算机工厂了。
地面上的积水已经干了,竟然有几团早发的柳絮带着一身没有褪尽的潮汽沉重地在灰色的柏油路面上滚过。
真的是春了。
“你这板子是自己进的货?”
他报过价之后,老张把手中的主机板还给了他,望着已经走远的两个外地人的背影,悠闲地点起一支烟,让他大感惭愧。
“不,不是。”
到现在他也不明白,自己究竟为什么如此轻易地就对他讲了实话。
老张的眼睛亮了亮,脸上依旧静静的毫无表情。
“刚开始练?”
他点点头,脸上忽然窘起来,象个从未接过客的雏妓。
老张顺手从衣袋中摸出一盒开过封的“红梅”牌香烟递到他面前。
他默默地接了,抽出一支,然后把烟盒递还给他。
烟点着了,很淡,也很柔和。
“我得验验板子呀。“
老张面无表情地说。
他一下子来了精神。对方已经提出检验板子了,至少说明他已经多少有了一些购买的意思。
“没问题,没问题,您尽管验!”
他忙不迭地应承着。
“哪儿啊,咱们?”
老张嘴角上透着揶揄。
“总不能这冰天雪地地揪根电线吧?”
他窘困得不成。是啊,要验板子,怎么也得有台显示器,有个电源和显示卡呀,要是对方挑剔,那还得插上块IDE卡,外加软驱、硬盘什么的。
这可让他犯了难:这些东西,他是一样也没有。再说了,就是有,也没地方给人家展示啊,总不能把客户带到他蜗居的那间小屋去吧。
“怎么着,没电啦?”
老张一脸切中要害的样子。
“你们这些‘跑单帮’的,就是这样儿,能蒙就蒙,得骗就骗!”
他的脸涨得通红,拳头暗暗攥了,如果不是看在渴望和对方做成生意的份上,他简直忍不住要捶他了。长这么大,还没有人这么贬损过他呢。
“您这话就有点儿过了。”
他把口气尽量放得平和一些,强忍了怒气。
“别人怎么着,我不知道,不过我绝对不是您想象得那样!您也看出来了,我刚开始出来练,没门脸儿,连柜台也没有,您要验板子,确实让我有点为难。您要是信得过我,就收下我的板子,我可以把身份证压给您,您要是还觉得不放心,我也没辙了!”
他直勾勾地盯着老张,心中苦不堪言。
“身份证儿?那玩意儿假的也不少!”
老张不以为然。
“你要是对这板子心里有谱儿,干么不到岳小宁那儿去验验呢?”
老张忽然提到了岳小宁,让他不由得吃了一惊。
他并非没有想到过到岳小宁那儿去验板子,但他有些不情愿那样做,不是怕给岳小宁添麻烦,而是怕老张会甩了自己直接和岳小宁做了。虽说岳小宁是他同学的哥哥,可谁又能保证他不见利忘义,抢了自己的客户呢?这年头,人家不都说,生意场上无父子,何况朋友呢!但现在,对方竟然提到岳小宁,这简直有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