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林子里去。汉巴对黑嘎刚才看他的那一眼大吃一惊,他知道黑嘎不轻易这么看人的,汉巴就跟着黑嘎走进林子,走到胡杨林深处的时候,汉巴就明显地感到阴森森的寒气朝他弥漫过来,天霎时就黑了下来。
黑嘎在一棵弯曲如弓的胡杨树前停下,接着汉巴迎头就看见了吊在树上的女人,汉巴第一眼就认出是个女人,是因为上吊的人满头飘零的长发正在晚风中拂动。汉巴不假思索就弯腰从靴子里抽出匕首,将悬在女人头顶上的绳子割断了,接着坠落下来的女人像一个湿透的面袋扎进他的怀里,使他猝不及防地抱着女人沉重地倒在地上。
汉巴从女人的身体下爬出来,呆呆地望着躺在地上的女人,就发现女人的嘴角溢出血来,流进脖子里,脖子上有一圈醒目的勒痕。
汉巴伸手摸了摸女人的手,女人的手冰凉而僵硬。汉巴就站起来四处张望,他认为女人死了,由于当时天黑,汉巴没有看清楚上吊女人的面孔,只凭感觉是一个年轻女人。汉巴吸了一口气,把目光转向黑嘎,他说,这是谁?为什么跑这儿来上吊?
黑嘎在一旁静默地望着他,“哞嘿嘿”轻声叫了一下,沉默地望着主人。
当汉巴蹲下再次看女人的面孔时,就惊愕地发现这个女人是秋莎。
汉巴认识秋莎是在八年前,秋莎刚从上海来到戈壁滩。汉巴当时是马车夫,他把秋莎他们从三十公里外的县城汽车站接到农场的。一群说着鸟语的上海人中秋莎最惹人眼花缭乱,她的眼睛很大,总是凄迷而无所依傍地东张西望,当她看到汉巴时,眼睛里就闪出略微的惊喜,她冲汉巴笑了笑,汉巴的脸訇就红透了,因为他知道自己的目光一刻也没离开这个偶尔说一两句鸟语的女孩。秋莎走近汉巴,她对汉巴说,如果在上海,你一定会被大导演看中,你简直有惊人的特别……你就生长在戈壁滩吗?
汉巴呆怔地点头,他明显地闻到了秋莎身上一股从城市带来的味道,这种味道使汉巴心烦肺躁,他慌乱地东张西望,当他平静之后,内心几乎痛苦地想到——这个女人能做汉巴的老婆该多好啊!这种声音瞬间在汉巴胸中扩大千倍地嚎叫起来,这种嚎叫甚至令他双臂发抖。他看见秋莎在对他笑,他就低下了头,一股委屈和酸楚冲进喉咙里,使他痛苦难忍,他转过身匆匆离开。
这是汉巴第一次见到秋莎的情景,一个情窦初开的男人,被这个女人的出现,如刀一般在心里剜了一下。再后来汉巴就没见到秋莎了,他先听说她去了牧场,后来听说她在某个医疗队里,后来又听说去了天山某牧场,最后他知道了秋莎是旧上海一个造船厂厂长的私生女。当汉巴再次见到秋莎,就是在这雨后的胡杨林里,她吊在树上的模样了。
汉巴看着秋莎没有一丝血色的脸,满脑子飘浮着当初她说鸟语的样子,就在他束手无策的时候,他发现秋莎的眼睛裂开了一条缝,眼神迷茫而凄楚地看着他。这种眼神使他感到了害怕,他大声叫道——你还活着吧?
秋莎仍然无声无息地从一条缝里看着他。他忽一声站立起来,对着静默的天空痛苦地嚎叫一声,当他低下头时。秋莎已经睁开双眼了。也许秋莎认出了汉巴,她的嘴角闪出一丝笑意,汉巴看着这种笑意,心在那一刻里碎了。
秋莎的喉咙里发出一种古怪的声音,她吐了一口血。
汉巴将秋莎扶起来坐在地上,身靠在他怀里。他觉得这个女人一点热气也没有了。
汉巴说:“你为什么吊在这里?”
秋莎无声地流起泪来,汉巴低头看见秋莎脸上急速下滑的泪行,就不好再问了。流泪的女人让汉巴心痛如揪。
流完泪的女人,突然仰起头,睁大眸子望着这个抱紧她的男人,对这个男人说:“我已经怀孕七个月了,你能不能娶我?看来我是死不了了。”
汉巴的目光往下滑,就看到了秋莎隆起的腹部,顿时就一股热直往头上蹿,久久之后,汉巴对怀里的女人说:“我娶你。”
当天夜里,秋莎在汉巴的床上生下来一个已经死去的小胎儿。两个八年未见面的人,突然面对一具僵死的胎儿不知如何是好。主要是汉巴觉得这一切都来得太突然了。
两人呆愣许久之后,秋莎说:“你拿一把铁锨,到戈壁滩上挖一个坑,把他埋了。”
秋莎的语气很平静,好像不是让汉巴去埋葬一个婴儿而是其它。
汉巴当天夜里就把这个来路不明的小人儿埋葬了。
汉巴从此就有了女人。第二天他就把娶秋莎的事告诉了所有的人。当时我在遥远的草原上,与黑嘎在一起,不知道汉巴要娶秋莎的事。
其实就在汉巴有了女人这天夜里,我心中正在预谋着一件事,并很快将预谋变为了现实。趁月黑风高时,我偷偷摸出了知青点,潜进了拴着黑嘎的马厩。当时黑嘎正在吃着饲料,它安详地在黑暗中盯着我,我几乎是不顾一切地冲向它的,抱住它的头,抚摸它光滑平顺的脖颈,也许它觉得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了,不习惯地歪着头,发出不可理喻的“哞嘿嘿”的叫声,这种叫声极其宽厚和温柔,我很感动,紧张地喘气,我踮起双脚去抚摸它修长的脖子和高耸的肩脊,然后轻轻地拂动它茂密而柔顺的鬃毛,也许黑嘎领悟到了我的千般爱意和万般柔情,它侧头,望着我,它闪动的眼波显得那么深情。我抱住它,它坚实的体魄传递给我一种力量,我知道这种力量正神秘而奇特地牵引着我朝它靠近,自从见到它那一天起,这种力量就在我与黑嘎之间产生了一种情愫,使我不可抗拒。
我解开拴在木桩上的缰绳,从马厩的墙上取下马鞍,安放在黑嘎的背上。黑嘎兴奋异常地打着喷,它已经意识到我要带它到什么地方去了。
因为在此之前,我已在暗中多次窥视过汉巴套鞍子的全部过程,就连拍拍黑嘎的细节我也没有放过,这是在套鞍完毕之后,出发之前的动作,这是一种默契,惟有汉巴与黑嘎之间才明白,也许没有这种拍拍前额的动作,恐怕谁也无法将黑嘎从马厩里拉出来。我轻轻拍过黑嘎的前额之后,它就发出兴奋的“哞嘿嘿”的叫声。我轻声对它说:“免了免了,兴许汉巴正在做梦呢!”
我和黑嘎走向寂静的荒原,雨后的原野显得那么滋润和恬静,走了一段路之后,月亮出来了,当空悬照着,戈壁滩显得明净而清晰,我仰首悬望空中一轮皓月,心中简直可以用美满去形容。我和黑嘎缓缓地行走着,我的内心涌动着想对黑嘎诉说点什么的冲动,可是我太激动了,什么话也说不出口。我把头靠近黑嘎的脸颊上,倾听它平静而均匀的呼吸,我对它说:“喂,你是谁,你从哪里来,为什么让我如此着迷?”我开心得发出了笑声,黑嘎用脸颊轻轻地蹭我的发梢,它的样子显得那么认真和温情,一下子就使我心动,我敢说,在那一瞬间,我与黑嘎的心灵是相通的,一股热泪从我心底里涌出来,我将面孔贴在它的脸颊上,任泪水流淌,泪珠掉进它黑亮的皮毛上,闪闪地坠落下去。
黑嘎默默地依傍着我,也许在那一瞬间,我们彼此理解了对方的孤独,也许正是这种孤独,才使我们一见如故,只有一颗孤独的心抚摸另一颗孤独的心的时候,才有这般无语的默契。
久久之后,黑嘎冲我发出亲昵的“哞嘿嘿”的低唤。它扬了扬前蹄,我明白它让我上马,我高兴极了,我抬起腿很吃力地登上马镫,翻身跃上马,我完全忘了我从未骑过马,并完全有可能从马背上摔下来,骨头折断的危险。我已经顾不上这些了,我突然觉得高耸入云一般地升腾,黑夜呼一声从我眼前退去,我仿佛驾驭着茫茫黑夜,天马行空般的腾飞……
这其实是我跨上马之后瞬间的幻觉,实际上我坐在马背上之后,惴惴不安起来,不知如何是好地四处张望。黑嘎是一匹善解人意的马,它感到了我的不安,它开始轻轻地迈开步子,四平八稳地走起来,走进一片开阔的平地,月光将地上的植物映照得清晰可辨。我由紧张害怕,慢慢变成一种前所未有的振奋,我简直想放声歌唱,我立刻明白了生活在马背上的民族为什么爱唱歌。
一股力量使我双腿有力地一夹,黑嘎便快速地跑起来,而且越跑越快,我前倾着身体,拉紧缰绳,一下子冲进一个风声啸啸、天晃地摇的境界中去。我在穿越黑暗,那种感受不是在腾飞而是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