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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这样,我心里仍然很清楚,迄今为止,我已经第九天没吃一点食物了。我知道我会因此而死去的,如果我这样闭上眼睛昏茫地睡下去,我就再也见不到第二个天明,看不到太阳的升起,再也看不到蓝天上自由飞翔的鹰了。我虽然憎恨这里的一切,但我必须要见到我所憎恨的一切,它们能证明我还活着。
就在我渐渐进入一种生命虚静状态的时刻,我听到了一个声音,这种声音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像一个神秘的物体在轻轻滚动,我挣扎着转过头去看一眼窗口,圆形窗洞射进来刺目的白光。我摸索着爬起来,穿好棉袄,然后把门打开。外面仍然在下着大雪,门口堆起足有两尺厚的积雪,一股清冽的寒风吹来,我打了一个激灵。如果在以往,下这么大的雪,我会欣喜若狂地呼叫的,因为下雪让人感到平安、舒适,吃得饱饱的坐在火炉旁,昏昏然打着盹,要多么美妙有多美妙。可是我现在除了无法支持的虚弱和身不由己的混乱之外,便是对一切的漠然。
我吸着冷气,竭力地望着远处,我寻找发出那种神秘的声音的地方,当我的目光与天边出现的一个小黑点相碰时,我的心猛然冲出血来,这种冲动使我差点倒下,我靠在门框上,竭力地望着远处,生怕那个小黑点消失。我想,那一定是马尔吧,他给我送粮来了!他知道在这片荒寂的雪原里,有一个人在等待他!
一股强烈的委屈从心里涌出,咔在我的喉咙里,使我痛苦难忍,一行泪水迅速地从脸上落下来。
当我擦干泪水,睁大眼睛望着远处时,刚才那个小黑点已经变大,很清楚地映进我的眼里,那原来是一只狼啊!
那只狼在离我有十几米的地方停下来,大概经过一冬的饥饿,皮毛干枯地塌陷着,样子十分浑噩。它站在远处看着我,然后又朝前走了几步,停下,四处望望,很犹豫地伸长脖子。我以为它要嗥叫,可是它只伸了伸脖子,然后就默默地望着我,我朝门里退去,我想去取墙上挂着的老枪。当我取下枪出现在门口时,那只狼已经离我更近了,我甚至可以看清楚名尖削的嘴脸和饥饿的眼睛。
和狼对视的片刻,我迅速地上好子弹,就在这时,我心里想,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啊!过去我想打死一只狼,这种想法一直在我心中潜藏着,可是当面对一只突然降临的浪时,我却不知所措了。
我举起枪,在准心中寻找狼的头颅,我的双臂却无端地抖动起来,我知道我身体的力量已经很难举起这杆铁枪了。
我坚持地举着,枪筒开始在我手中不停地摇摆,可就在我竭力寻找那颗脑袋的时候,目光却意外地看到了远处的一团移动的黑影,这个黑影已经使我能辨别出人的形象来。来人了!是马尔来了吗?
我惊愕地张大嘴,呆望着越来越近的黑影,我不假思索地断定,来人一定是马尔。
马尔很远地就冲我大声叫唤——“哎,嘿嘿!”声音悠扬而动心,从雪原中传送过来。
也许那只狼听到了这种声音,回头看了一眼,然后便极不情愿地掉头朝另一个方向跑了。
望着狼一蹿一跳的影子,我心里冒出一个奇怪的念头,为什么我朝它举起枪,要杀掉它的时候,它却无动于衷?
马尔又继续叫唤起来。听着马尔的声音,不知为什么我的情绪一下子冷却下来,一股灰冷从我面颊上掠过,我突然觉得这一切对我来说已经毫无意义了,感到一种从心到身的强烈疲惫。这种复杂的情绪从心里生冷地生出来,在胸中阴沉沉地徘徊,渐渐酝酿成一种我从未体验过的仇恨,这股仇恨迅速地在胸腔中坚硬起来,像一颗推上膛的子弹,随时可以射向对方。这是一股邪恶的力量,它使我双臂颤抖不止,两眼尖锐地射出凶光,我坚定不移地朝向我走来的人举起枪,一只眼睛在枪的准心中找到了那颗堆满积雪的人头,此刻,我只有一个念头——打死他!我要打死他!
这种怒吼在我心中此起彼伏。
也许马尔预感到了情况不妙,他立刻拉开嗓门尖叫起来——“唉,知青,那杆老枪活泛着呐,当年二拐子就是被这枪打伤的,结果闹了个终身残废……你放下,放下!”
马尔犹豫不决地朝前走着,他在这样一种环境中,警惕性非常高。
我丝毫没有被马尔的大呼小叫动摇,我瞄准那颗越来越清楚的脑袋,那颗脑袋在冷风中冒着热气,像一锅蒸熟的热馒头,我的子弹将立即穿透它,使它变成一团稀泥……
马尔见状就不敢走了。他停住,冲我挥手,用发颤的声音喊道——“知青,我这里给你送粮食来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快把枪放下!”
马尔停顿了一会儿又说:“我耽搁了送粮时间是因为家里出事了,这些日子简直倒霉透了,先是我爹去世;接着又是我老婆怀孕,刚发现怀孕吧,紧接着就流产了,你说这事闹的!”
马尔的嗓音沙哑,几乎是带着哭腔说出这段话的。
我脑子里突然切入白蘑菇在戈壁滩上嚎啕大哭的情景……
我摁在枪栓上的指头滑落下来,我想,白蘑菇竟然怀孕了,这与老班有关系吗?她又怎么流产了呢?
我脑子里塞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心中的仇恨在迅速地崩溃。神经一放松,我像被抽了筋似的软坐在地上。
我歇斯底里地伸长了脖子,冲马尔吼道——你他妈的想饿死我吗?我好歹也是人吧!
我的怒吼,只是在自己胸中回荡,我已经没有任何力量将那些语言响亮地吼出来,即便是吼出来,马尔也最多听得似是而非。
马尔走近我,他用那双多皱的眼睛从积满冰碴儿的帽檐下,无比惊讶地望着我,他说:“你怎么都成这样了?”马尔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喷出的白气,像悬空而下的瀑布,飞流直下。
虽然我不敢断定自己成了什么样子,但我从马尔无比惊讶的神情中,猜摸出我目前的形象来——蓬头垢面,毛发坚硬地直立,脸色青灰无光,目光呆滞而充满杀气,可是马尔怎么明白一个十八岁的姑娘会成这副模样呢。
我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走回屋里去。
过了一会儿,马尔提着粮食口袋,并把口袋沉重地扔在墙角里,没顾上抖掉身上的积雪,便赶紧从口袋里掏出几个鸡蛋来,放在桌子上,分成两堆,一边两个,一边三个,五个白花花的鸡蛋啊!
马尔几乎用讨好的口气对我说:“我老婆……她说耽误了这些天,就让我把这几个鸡蛋捎给你,煮熟的。”
我看了一眼桌上的鸡蛋,眼睛就更昏花了,立刻觉得满世界都噼里啪啦地滚动着白花花的鸡蛋。
马尔坐在炉子旁边,抽出了烟杆,正准备挑开炉盖点火,我已紧张的神经都快崩溃了,我想扑向那些鸡蛋,把它们一瞬间全塞进我的口中……我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马尔莫名其妙地看了我一眼,顺手摘下皮帽,一扬手扔在火墙上面,便低头抽烟去了,大概他抽了两口,就抬起头对我说:“柴禾和煤还够烧吗?”说着他就站起来,侧身开门,他大概要去看屋后堆放的柴禾和煤炭去。
待马尔一转身,我几乎是扑向那些鸡蛋的,其实我已经三年没吃鸡蛋了,早已忘却鸡蛋的滋味。我快速地剥开这几个鸡蛋,吞咽下去,仍然没有品尝出鸡蛋的味道来,喝了一碗用雪化的水之后,一股气从胃里蹿出,堵在我的喉咙里,使我几乎窒息过去。
等马尔回到屋里,我已恢复了正常。可是五个鸡蛋下肚之后,引起我更加强烈的饥饿感,我甚至更加疯狂地想吃东西,我的胃变成了一个张着巨口的野兽,什么东西吃下去都觉得虚无飘渺。
马尔看着桌上零乱不堪地一堆鸡蛋皮,略有些吃惊地看着我,说:“吃这么快,我老婆说让你一天吃一个,她流了产一天也才吃一个,现在鸡蛋可金贵着呐!我这转眼功夫,你就吃下五个鸡蛋!”
马尔一脸的痛心,无奈地坐下继续抽烟,屋里顿时烟雾缭绕,增添了无限的活气。马尔被炉火烤热了,身体里发出男人所特有的味道来,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很快被一股抓心的饥饿覆盖了。
马尔边抽烟边说:“我看煤和柴禾还足够你一个冬天用,往后千万别东跑西跑,一是冬天狼饿会四处觅食,被狼撕来吃了,连骨头渣也找不到;二是上面有指示……”
马尔突然把话打住,他大概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