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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去问声,却瞎哄哄乱寻?”冯太尉听了,又惊又喜,却不能全信,因分付掌家款住他,自却飞马入朝去查问。去不多时,早欢欢喜喜飞马回来,向济公称谢道:“济师竟是未卜先知的一尊活佛了!这玉髓香果在内库第三口厨里,连皇太后娘娘也忘记了。”说罢,济公辞出回寺。
自此之后,以游戏而显灵救世之功,也称述不尽。只到了六十外,忽尔厌世,遂作病容。松少林长老因看他道:“济公,你平日最健,为何今日一旦如此?”济癫笑笑,也不回说些甚么,但信口作颂道:
健,健,健,何足羡!止不过要在人前扯门面。吾闻水要流干,土要崩陷,岂有血肉之躯,支撑六十年而不变?棱棱的瘦骨几根,鳖鳖的精皮一片,既不能坐高堂,享美禄,使他安闲;何苦忍饥寒,奔道路,将他作贱?况真不真,假不假,世法难看;且酸的酸,盐的盐,人情已厌。梦醒了,虽一刻,却也难留;看破了,从百年,大都有限。倒不如瞒着人,悄悄去静里自寻欢;索强似活现世,哄哄的动中讨埋怨。灵光既欲随阴阳,在天地间虚行;则精神自不肯随尘凡,为皮囊作楦。急思归去,非大限之相催;欲返本来,实自家之情愿。从此紧闭门,坐破蒲团;闲行脚,将山川踏遍。
长老听了,叹羡道:“济公来去如此分明,禅门又添一重公案矣。”故济公坐化后,留此醉迹,为西湖南屏生色。
卷十 虎溪笑迹
释家之有高僧,犹儒家之有才子也。才子虽修齐诚正工夫,到不得圣贤地位,然不朽文章,亦名教之所重。高僧的学问虽不及佛菩萨之神通,然戒律精严,性情灵慧,亦鬼神之所钦,高人之所敬。行为佛法增光,坐为湖山生色,有不可埋没者也。惟其品第相因,故才子与高僧,往往两相契慕。虎溪一笑,有自来也。
你道这笑迹,是怎生样留的?原来西湖南山中,有一龙井寺,本名龙泓,其来久矣。在孙吴的赤乌年中,葛稚川在葛岭炼丹,便按方位,选灵秀,到此龙井中来取水。盖因此地的林抛幽古,山麓深沉,满山空翠之色,泠泠欲滴;而石涧流泉,淙淙然不舍昼夜。闲花寂草,铺满深山;鸟韵樵歌,响答林谷。境界已自不凡,又相传井中有龙居焉,故大旱,居民祷雨,每到此拜求,多有灵验。一向也有僧人栖止,然无道德,无才能,不能为湖山开出生面。直到宋朝嘉祐年间,方来了一位高僧法名元净。后来神宗皇帝喜其讲解精微,又赐号辨才。他是临安於潜人,曾受戒于天竺的慈云法师,故学行精进;每每行住坐卧之处,都有舍利子流将出来;左肩肉上又现出袈裟文八十一条,后直到八十一岁方才坐化。他到了湖上,四山捡选,要寻个幽胜之地,以为栖息。湖曲则厌繁华,五云又嫌孤寂,直上风篁岭,寻到龙井,见其山灵水活,朝夕可亲,径路逶迤,又不阻绝,方才茸旧增新,创成一个丛林,住在里面。
从来说“人杰地灵”,这龙井寺自有了辨才住锡,只觉得一日兴头似一日。这是为何?盖因辨才的道行精严,又能持楞严秘密神咒,为人治病立愈,故有人尊敬他,不啻活佛,而辨才却只以学者自居,有才名之人来相访,便无不接见,恐怕当面失了高人。争奈龙井路虽不甚远,而山高路峻,往还者虽说有人,毕竟稀少。此时天竺自慈云法师归西之后,遂无高僧主持,便觉冷冷落落,不甚兴头。太守沈文通见了,甚不过意,因对众说道:“天竺乃观世音菩萨的丛林,观世音菩萨之教,是以声音宣扬佛力,却不是禅和子习静之处。吾闻龙井寺的辨才和尚,大有灵慧之才,若请得他来为天竺之主,宣场教力,便自然要兴头一番。”众人听了,皆以为然。沈太守见人情乐从,不胜欢喜,便做了一通请启,到龙井来敦请辨才法师出山,为天竺之主。正是:
佛法何尝择地兴,名山往往得高僧。
移将龙井菩提妙,来作三天竺上乘。
那时辨才的初意,也不肯舍了龙井之静,而就天竺之喧,只因却不过沈太守的面皮,只得应承来了。不期一到了天竺,人皆久慕其名,来学道的,来求讲的,纷纷不一。辨才虚心好道,又怕失了高人,凡来相访的,无不殷勤接见,与他论法谈禅,所以来的人多向往。况又能为人治疾,就是三五年不能痊可的病,只要他在佛前至诚忏悔已往之愆,消除未来之过,拜毕,辨才便取净瓶中杨柳枝水洒地,结坛跏趺而坐,面前置净水一碗,朗诵楞严神咒三遍,再将杨柳枝上水,滴于病人手心内,叫病人饮了,随你千般病症,顷刻就好;任你一二十年宿疾,医士药不能奏效的,一遇辨才,便无不好之理。偶然出到秀州楞严寺里,适有嘉兴县令陶彖,止生一子,名凤官,年方十八。来任不上一年,忽染一奇症,犹如“还魂记”中说的,“似笑如啼,有影无形”,却是一个邪神野鬼牵缠;忽哭忽笑,忽起忽拜,谜言谜语,呢呢念念,饮食都废,骨瘦如柴。父母见他如此光景,不胜惊惶,广延医药,有的说是痰迷心窍,吃了许多半夏、竹茹、贝母,消痰之药,也不见效。有的说是心神恍惚,吃了许多琥珀、硃砂、牛黄、镇心之丸,绝不相干。父母见此光景心慌,只得求神祈祷。
原来嘉兴最信的是师巫,听得县里要祈祷,便来了八个,这干人口里专会放屁,敲锣击鼓,跳起神来,骗猪头三牲吃;哩哩罗罗,请起几位伤司五路,唱了几个祝赞山歌,假说:“我是金元七总管下降。”一个道:“我是张六五相宋老相公是也。”不过是饮食若流,做个饱食饱餐的饿鬼一通,有甚效验?再访得城隍庙有个贾道士法高。真是:降妖的天蓬元帅,捉鬼的六甲天丁。
请了这贾道士来衙,登坛设醮,穿戴起星冠羽衣,焚了信香,念了净心神咒;右手拿了七星降妖宝剑,左手用五雷诀捏着法水;踏罡步斗,喷了几口法水,用天篷尺在桌上拍一拍道:“一击天门开,二击地户裂,三击神鬼惊!”又拍一拍道:“开天门,闭地户;留人门,塞鬼路;穿鬼心,破鬼肚。”念过了金光咒,又念净天地咒,念完,烧起符来,遣将捉邪。又念北方真武荡魔神咒。谁想那妖鬼就附在凤官身上,走到坛前,与这道士福了两福道:“师父,俺与你往日无冤,今日无仇,如何念咒遣我?我与陶公子宿世夫妻,乃五百年结就的。随你念咒书符,也禁我不得。”道士见精怪不怕他,他却有些慌了,连忙把令牌在桌上,门门门门,一片价敲得发喊道:都天大雷公,霹雳震虚空。神兵千万万,来降此坛中。敢有逆令者,雷令敕不容。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敕。
又烧符召请庞、刘、荀、毕、邓、辛、张、王、马、赵、温、关十二天君。那妖怪在侧边,见道士做把戏,呵呵大笑道:“自己心上的魔,尚且不曾除,要除谁的魔,俺与你同是一魔,若以魔除魔,岂有此理!”说罢,竟自走入房中去了。道士无可奈何,老大扫兴,只得收拾法器剑印告回。
陶县令见这妖精神通广大,心中愈慌,恰好辨才法师来到秀州,陶县令素闻其名,就往请法师,救拔儿子性命。辨才问这妖精是怎生起的,陶县令道:“小儿始初得病的时节,见一个少年女子,从外而来,道:‘我与你夫妻,五百年来结下的缘分,休得相弃。俱是芳年,好生受用。’遂与小儿调笑欢呼,同走到一水边,这女子赠诗一首道:
生为木卯人,死作幽独鬼。
泉门长夜开,衾帏待君至。
自此之后,便源源而来,如今又说道:仲冬之月,二七之间,月盈之夕,车马来迎。
今去仲冬十五之期,已不多几日了,随你法官都治他不得,特来拜请吾师救度。”辨才法师允其请,即便迎到衙中。法师教除地为坛,上悬一幅大士像,取柳枝洒水于地,一面宣大佛顶首楞严秘密神咒,三绕坛而去。是夜,那妖竟不到凤官房里来。凤官但见坛前都是长身金甲的神将,手执刀斧剑戟,重重围绕,遂得安寝。
次日,辨才又来坛前,结跏趺坐,密密宣咒,教四大天王速擒妖物来。
那四天王有通天的手段,专降的是恶魔凶怪,得了法旨,就像抓小鸡儿的,一把抓将过来,摔在坛前地下,这妖怪怎生模样?但见:
淡淡梨花白面,轻轻杨柳纤腰。朱唇一点晕红娇,好个青春年少。
绿鬓照开明月,玉笋微露轻绡。盈盈十五